出声哗然。唐之婉的双手又忍不住抓住了裙裾,双眸里困顿愈浓。
似是算准了众人的反应,剑斫峰冷眼看戏,随即话锋一转:“可这并不意味着唐掌柜有罪。剑某先前就说了,这件事就如同吃鱼卡刺,不能就此断定卖鱼的杀人。唐掌柜并不知晓宋夫人不能用这款胭脂,宋夫人亦不知晓这盒胭脂会害死她,反倒是在场之人中有一人,利用宋夫人闻不见气味这一点,做下了这害人性命之局!”
堂下已渐渐安静下来,众人如有所悟,目光齐刷刷地望向了周夫人。周夫人起了心虚,讪笑着强辩道:“我是选了胭脂,却并没有买啊?是唐掌柜主动送了胭脂给我们,我又没强迫她,与我有何干系?下毒杀人的是她,怎竟歪赖起我来了?”
剑斫锋本无甚表情,听了这话却陡然起了怒意。利用他人的仁善来杀人,还要让他人背锅,何其可恶?就算今日被冤枉的不是唐之婉,他剑斫锋也不会袖手旁观。
薛至柔看那剑斫锋眉头紧拧如虬,生怕他关心则乱不顾身份把那泼妇打了,忙从随身的包袱里掏出一枚三清铃,行至那宋夫人的遗体旁边,煞有介事地念叨起咒语来。
钱掌柜立即上前阻拦:“你做什么?”
薛至柔一脸委屈,也不正面回答,转向杨寺正:“明公,若是我没有记错,常寺卿先前说,大理寺的案子中,若有原因不明暴死之人,便可交由我崇玄署,看是否是受魑魅魍魉惊吓所致,我没说错罢?”
杨寺正本质上与剑斫峰一样,对于这位装神弄鬼的瑶池奉颇为不屑,但打从叶法善被请入牢,大理寺诸多与“玄”、“道”相关的事便只能找她相问。
毕竟……这大理寺就算能查明案子,却超度不了冤魂,要请崇玄署帮忙的地方委实不少。杨寺正不得不叹了口气,言不由衷道:“钱掌柜,这洛阳城里,亡故之人想请瑶池奉送一程的可不少,连皇亲国戚都得排队。如今她分文不取,来此送送你夫人,你就莫阻拦了罢?”
有杨寺正发话,钱掌柜不得不放下了阻拦的手。薛至柔行至尸身头部的正后方,煞有介事地念了两段超度经文,忽然蹲下身,睁大明亮的双眼望着那尸身,故作惊讶道:“什么?你说有话与我说?”
话语终了,四座皆惊。薛至柔俯身将右耳靠近宋夫人的嘴唇,趁众人目光集中在自己脸上的机会,偷偷摸出一个烟丸往脚后跟处一撂。烟丸瞬时裂开,放出一股浓浓的白烟,将薛至柔与宋夫人的尸身都卷入其中,万事万物皆看不真切了。
三清铃声一响,一个人影于雾中渐渐现出身形,正是薛至柔。但她的道帽落在一旁的地上,发髻亦变得有些凌乱,眼神无比犀利,仿佛像是被宋夫人上了身。
薛至柔的目光在众人身上逡巡一圈,最终落在周夫人身上,哭骂道:“你为何害我!为何明知我有消渴之疾,还让我用你那带有荔枝粉的胭脂?”
那钱掌柜再也忍不住,斥道:“一派胡言!明公,这位瑶池奉明显是为了给友人脱罪,装神弄鬼故弄玄虚!”
“瑶池奉此刻正在通灵。”剑斫锋本对这些事不屑,此时却觉得很有趣,冷笑道,“你若将其打扰,令她魂魄无法归来,该当何罪?”
钱掌柜唇口颤抖,刚要反驳剑斫锋,便见薛至柔僵硬地扭头转向自己,满眼怨恨:“这钱庄本是我宋家的,因为我爷娘无子,这才招了你这前店的小学童做上门女婿。起初你也算勤快,可前几年我爷娘相继去世,你待我便不复当初。后来,你非但垄断了钱庄的事物不许我插手,还动手打我,如今看来,定是你有了二心,所以就与她一道串通好,要将我害死罢!”
“你,你这真是,一派胡言!”那钱掌柜不知是气是怕,浑身发抖,冲上来就要打薛至柔。薛至柔眼疾手快,拔出身后的桃木剑相抗衡,即刻便有差役上前将那钱掌柜控制住。
薛至柔已惹得这两人狗急跳墙,剑斫锋瞅准时机,上前几步,望着那尸身道:“说来真是奇了,这位宋夫人妆容齐全,怎的唯独没有涂口脂呢?”
“剑寺正问得好哇,自然是因为,口脂乃是此案最为关键的证据喽!”薛至柔的声音从剑斫锋身后传来,只见她不再装神弄鬼,回到唐之婉身侧,蹲下捡起道帽戴上:“先前我一直有个疑惑,便是那消渴疾患者皮肤接触荔枝粉末,并不致命。这位宋夫人起初只是头昏恶心,第二次竟直接死了,实在是令人困惑。故而起初我猜想,歹人或许是靠其他物件投毒,并非局限于胭脂膏本身。这正是犯案歹人最聪明,也是最愚蠢的地方,大家请看看这问宋夫人的唇口。”
那杨寺正越听越糊涂,也撑着桌案起身来看,却一点端倪也没看出来,他禁不住有些急躁:“到底是何意,你们莫要在卖关子!”
剑斫锋心里有些嫌他,嘴上却没有说,只道:“她脸上画着全妆,却唯独没有点绛唇,只能说明一点,便是她的嘴唇被人擦拭过了。”
“不错,”薛至柔接道,“近年来,女子点绛唇已不再用胭脂膏,而是改用朱砂纸,如此涂出来的口脂均匀,色泽艳丽。可这位宋夫人呢,却始终保持着用胭脂膏点绛唇的习惯。”
“也就是说,她之所以会因消渴疾突发以致身亡,不是因为皮肤吸收,而是口服下了胭脂膏。”剑斫峰接道,“仔细看看,尚可以看到她唇缝间夹杂的丝缕暗红色。宋夫人体丰,消渴疾十分严重,故而常日里除了服药外,饮食也颇为讲究,这件事只需求证钱庄常请的郎中便可以证实。除此外,剑某还想请一位人证上堂。”
开始抽丝剥茧断案之时,杨寺正的神情也变得十分肃然,眼下嫌隙尽数摒弃,只剩下对于真相的无尽追求。他抬抬手,示意差役按剑斫峰所说,将人证带上堂来。
片刻后,一小丫鬟怯怯走上前来。剑斫峰冲她一颔首,对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