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层次分明,可称得上是鬼斧神工,实非常人之境界。
孙道玄见薛至柔盯着自己的手若有所思,心里不由发毛,确定周遭并无旁人,他挑眉低声道:“喂,你左不会也怀疑是我作案罢?”
薛至柔终于回过神,她仍未抬眼,似是怕双眸中流露出几分不合时宜的憧憬崇拜:“倒也不是,你这画问题不少,可我实在不知道该问什么,不该问什么。若是问得外行,岂不是要被你这内行笑话?”
“你还会怕人笑话?”孙道玄正过身,似笑非笑地看着薛至柔,“有何疑惑你且直说,我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薛至柔嘿嘿一笑,指着《送子天王图》道:“我只是在想,这三幅图的内容与我们如今所遇到的案子如此吻合,这凶手难道一开始便将所有事情计算好了吗?要知道,你可是从神都苑逃了命后,才进的凌空观。若是你在神都苑便死了,这凶嫌又如何设这个连环局?左不成他知晓你我必会落入轮回吗?”
孙道玄一怔,微微蹙起了眉间,嘴角却微微上翘,仿若这样的挑战存在令他愈发兴奋:“你说的不错,我亦有几分疑惑。旁的不说,这凶手最初的布局,像是冲着临淄王去的,却又试图借你之手达成所愿。可即便这凶手再精明,如何能算得准你要带临淄王去水边,又刚好能惹得那北冥鱼在狂躁之下,冲出水面咬人?凶手如此料事如神,若不是像李淳风天师一样能演会算,便是……”
薛至柔一惊,一种从未有过的念想忽然从心底浮起,她额上瞬间虚汗涔涔,喃喃道出那令她感到几分恐惧的想法:“除非……这个人与我们一样,能够在这梦境里,通过轮回不断了解和积累许多原本不应由他掌握之事……”
孙道玄未予置评,眸色却比方才更深。两人皆明白,若真如此,幕后人将是一个极其难缠的对手。
他们此刻所得到的证据,都会成为下一个轮回中对方极力抹除的目标。也难怪李淳风要特意留书一封,助力子孙后代对抗此人。
孙道玄望着眼前的送子天王图,只觉熟悉又陌生,徐缓开口道:“作此画时,从未想过会有人据此给我罗织出天罗地网。眼下三幅图中已有两幅应验,临淄王在神都苑遭巨兽袭击,叶天师险些命丧凌空观火海。你我虽然没能完全阻止案件的发生,但好在他们并无性命之忧。以我之猜测,接下来这第三幅,多半便是冲着护送转世灵童的樊夫人去的。北冥鱼案和凌空观案发生之时,你我尚摸不清套路,此一番既有了头绪,不妨便让我以身做饵,说不定立即能将凶嫌……”
薛至柔明白,孙道玄仗着轮回可能不会殒命,打算行一招险棋,前往可能会成为第三个连环案发生之地的母亲军中,引诱凶手败露现身。
方才想到下一案可能会牵连到母亲,薛至柔心乱如麻,此时此刻更因为孙道玄提出的想法而莫名焦躁。她说不出自己这等沉重的纠结与患得患失的心境究竟从何而来,只知道无论是母亲涉险,还是眼前这厮丧命,都是她所不愿见的。
万一,万一这一次孙道玄当真丢了性命,她又如何能独自面对轮回与暗处作祟的凶徒?毕竟……此时她唯有这一位盟友。但她心里有隐隐感觉并非这般简单,孙道玄被吊挂溺死于神都苑与受暗袭死在凌空观密道的画面在她脑中交替浮现,她只觉指尖失温,声音也不自觉带了颤意:“事到如今,你应当明白匹夫之勇是最无用的。纵然你有舍身成仁之心,也未必能当真如你所愿……”
孙道玄暗了暗眸色,嘴角却仍倔强地微微翘着:“可樊夫人于我有恩义,我虽不知幕后人为何这般针对我,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人算计……”
“她于你有恩义不假,可我难道就想眼睁睁看我阿娘走入困局吗?”薛至柔眼眶瞬间通红,泪水飞溅,她哽哽两声,强行压下,稳住情绪又道,“小不忍则乱大谋,敌人越是强大,我们越是要步步为营。趁轮回尚未发生,我们务必要收集更多证据。只有手握足够多的筹码,才能抵御强敌。”
眼前的少女身量虽纤弱,说起话来却独有一股力量。打从北冥鱼案到如今,她经历了太多,先是自己在轮回中丧命,再是父亲受冤入狱,尊长死而复生,家族被牵连,甚至身体都与凶嫌互换了,被迫离开洛阳城,随着几个陌生的外来道士逃命,可她始终显出一种远远超越年龄的熟稔,慌乱不过瞬臾,便又重振旗鼓,积极应对。若非搬入灵龟阁后,常见她坐在书房里对着一本《蓝田札记》发怔,当真以为她大喇喇只想查案,一时忘记挂念尚在狱中的父亲。
如今这邪火又可能会烧到她母亲身上,她又焉能置身事外?孙道玄微微眯了眯眼,只见她神色虽如常,俏生生的脸儿上却有个浅浅的凹陷,那是她下意识咬紧后槽牙的表现,再看她两手不自然地交叠,便知是为了控制双手的颤抖,
孙道玄颇擅画人物,如何不知她此时的隐忍伤怀。他多想去握住那双小手,他已然明了,自己不知何时早已喜欢上了薛至柔,这种强烈奔涌的感情就如同这轮回一般,仿佛不该发生,但又命定般不可抵挡。
然而孙道玄什么也没有做,甚至垂下头,刻意将眸子点点的怜惜逼退。纵使在他最为传世的佳作面前,他依旧不敢传达自己的内心。诚然在他眼中,金钱权位皆粪土,他亦不认为薛至柔是看重这些之人,可这戴罪之身,轮回之躯,自顾且不暇,又能许她什么?
胸胁里奔涌的冲动缓缓平息,孙道玄只想听她安排,只要她能稍稍纾解几分紧绷的心神便好:“你说的是……要我如何做?”
“眼下第一要务,还是再去凌空观,看看那场诡异的大火究竟是如何燃起来的罢。”
弥经时日,立行坊外恢复了昔日的平静。此地紧邻北市,商贩络绎不绝,街上人头攒动,一派繁荣富庶之景,只是当路过那坍圮的废墟,看到那熏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