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双眼,陆洹不敢相信那日的老道居然一语成谶,他的染染确实生娇体弱,比别的孩子更劳心费神,终于在五岁的那场大病后,他彻底相信了老道的话,觉得染染身边应该有一个生性五行属水的人,他特意去相了染染的八字,只为等待有缘人出现,哪怕给他一丝希望,让他的女儿染染好受一点点,一点作用也行。他也为此特意找过那个老道,但可惜不得踪迹……
“大人”一旁的小厮唤了声“到了”,陆洹整理衣衫,下马去见一个人,
“吴太医,请随我来”陆洹几乎弯了弯腰,按他的级别都已经上朝朝见天子,是不该弯腰的,但为了他的女儿,染染,他此刻不顾闲暇细枝末节。
“不敢不敢”吴太医年过知天命,下巴上的胡子也已经略见斑白,但那双眼睛却依旧明亮,穿着一身白布衣衫,显得格外仙风道骨。
“这……”吴太医想过外面的传言,陆家小姐天生体弱多病,娇金贵胄,却不想,今日把脉,与那流言竟然无出其二。
“这,老爷,呜呜”江寄韵作为一位深闺妇人,本不该如此失态,但见到染染躺在床上,气息微弱,如同一盏蜡烛,散发一点点微光,只待油净,便什么都留不下来。
“我女儿,还”还可以活吗,他几乎说不出口,看着声旁哽咽的妻子和床上面色惨白的女儿,花一样的大好年纪,前半辈子就靠药维系生命,夏天连罩衫薄褂都穿不了,一年四季都穿保暖的衣裳,他红了眼眶。
“大人,夫人,小姐的病,只能慢慢养着”作为他的病人之一,在他手下负责的人不计其数,但对这位却记忆深刻,在他印象里,每年他都会出诊来这不下五次,一月前的时候脉搏比现在好不了一点,真是令人唏嘘。
“我先给小姐开一味药剂,去除风寒,再开些强体的方子”
“好好好,谢谢吴太医。”
陆染做了一个梦,梦里她见到自己呱呱坠地,看见了年轻时候的父亲和母亲,母亲爱抚她的额头,父亲则在一遍轻轻唤她的名字,染染,染染,一声一声,变得愈发急切,突然画面一转,一个豆丁似的男孩里在了她的面前,怯生生的一双小鹿似的眼睛,不安的双手放在身后,穿着灰扑扑的长衫,袖子却短了一截,
“你是谁?”是姜宇,
“是我家的小奴才”小女孩双手交叉在胸前,秀气的鼻子快要翘到天上去,
“是新来的吗,怎么从前没见过”
“是我爹弄来的”一句话蹦出来,陆染冷哼一声,连带着手中的糖人也被她摔在地上。
“提他干嘛,我们去那边玩”陆染像只展翅的小蝴蝶,少年垂下眼眸,她看见了他眼中的晶莹,小时候的谢怀安还不懂遮掩情绪,看着小小人目送自己走远,眼里说不清是艳羡还是落寞,又静静地站在原地,许久才捡起地上的半块糖人,他转身的瞬间好像时间被定格,那一刻陆染感觉他的情绪,他在难过。
画面再一转,是她五岁的生辰宴,整个暨南府张灯结彩,甚至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被请来参加,他们像自己的阿爹道喜,说祝我平安百岁,事事顺遂,安乐无忧,我爹很开怀,我也笑了,看着阿爹将人引进来上座,气氛热烈,兴致高昂,还看见院墙另一面,
“小姐”
“你怎么又来了,谁让你出现在这儿,脏死了”小女孩紧蹙着一双眉头,眼里的欢喜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毫不遮掩的无奈与厌烦。
“给,生辰礼”府中上下所有人都送了陆染生辰礼,就连院里的大黄狗也给沾了喜气,赏了一套新项圈,他什么也不想要,只想离她近一点。他黑漆漆的小手小心翼翼地看着小陆染的脸色,将手上的糖人送到面前。
“不需要,谁让你买来的”陆染毫不领情,伸手将糖人拍到地上。
“还不快走开,臭烘烘的小奴才,才进来几天,就想着这些,小贱蹄子”旁边的嬷嬷是个老辣的人,见不惯疼爱的小姐和一身破败的下等奴才联系在一起,说话的语气都变得尖锐起来,甚至用帕子掩了掩口鼻。谢怀安看着手上被女孩打碎的糖人,怔愣了一会儿,一动不动。
“快走吧,给他带走”嬷嬷扬了扬帕子,让小厮拉走,陆染没给他一个眼神,脚却无意地踩在了糖人上,
“咔嚓”,甜甜的糖衣碎了,随之破碎幻灭的还有陆染的梦。
“谢怀安!”陆染想要抓住他,但却看见自己的手穿过了他的身体,谢怀安眼里的光在一瞬间暗淡了,小鹿的眼睛除了漆黑的的瞳孔,再也看不见其他情绪,那里面还有小小的倒影,那是她的倒影,她什么都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