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接了银子,预备下午时候就去穗禾巷子寻许元娘。对她娘,她只是说想去瞧瞧姐姐元娘。
苏氏不疑有他,只嘱咐女儿不要在姐姐家吃饭,元娘如今身子重,家里的家事都是梨花和杨婆子两个做。偏巧罗太太的身子骨一翻了年就不舒坦,咳嗽了好些日子还不见好。她家里忙乱,去瞧瞧元娘也就罢了,可不许在她家吃饭,扰了罗家。
霜降自然应是。她是娘家姨妹,她去了,罗太太自然要挣扎精神起来安排好茶好饭招待她。也要起来陪客吃饭。她本身子就没好,要是累了她,难过的就是元娘这个怀孕的媳妇——婆母有恙,做媳妇的怎能只管养胎而不照料婆母?
但霜降本就没打算去留着吃饭。她是打算先去五嫂嫂处,全了五哥的差使,再去陪姐姐说一会儿话就回来。
五哥托的这事儿不是大事,可是却不能叫三嫂嫂和阿娘知道。五嫂还没进门,五哥就帮扶她,难免苏氏这做婆婆的心里喝醋,觉得到底是儿子偏袒了媳妇,叫嫂嫂知道呢?难免五嫂进门就低了一头——她连嫁妆钱都是夫郎出的,这还怎么在妯娌跟前硬气起来?这也是顾及五嫂的处境。所以五哥接济她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今日倒是杏花跟着出的门。因着就是去自己亲戚处,桃花也就放心叫妹妹跟着三娘子出去。
她先私下拉了妹妹杏花,细细嘱咐了跟着三娘子出门要做些甚,而后又道:"你跟着三娘子出去,除了一个钱财要经管好,再一个,凡事都多想一想。别事事都只等着三娘子安排了你才知道去做。譬如,你要是去了五奶奶处,五奶奶奉了茶,你就应当立时去接了来,别等着五奶奶奉给娘子了,你才知道。再比如说,三娘子出了门雇骡车,你就当知道替三娘子数了铜钱打了帘子。别等着三娘子自己打帘子,吩咐你给车夫铜钱。万事机灵些!"
杏花一一记下来,老实说,她比桃花当年第一回跟着出门看起来要从容许多,但到底还是个十二岁的小娘子,她也习惯了大姐在时,万事听大姐安排,她只需要执行就是了,如今第一回自己做主,哪怕她也曾带着妹妹,身上只有五个铜板就敢往府城来找大姐,可她还是觉得有些紧张。
桃花也紧张,她生怕妹妹第一回跟着娘子出门,服侍娘子得不好,捅出甚错处。可她到底明白,妹妹总是要长大的,她也是娘子的陪嫁女使,不能只靠她护着,那改日若是她不在,杏花岂不是就乱了阵脚?故此,即使她再担心,也没说出还是自己跟着娘子去这话来。只是手里做的霜降的绣鞋不小心把线连到了下头放着的扇面上头。
霜降却觉得这可不算甚大事。杏花聪明,只是桃花做长姐的,向来担责任担负惯了,自然杏花兰花这两个妹妹被保护的很好,除去桃花被卖那几年,杏花其实是没有做主过的。但你看她是桃花安排了的事,她能做的尽善尽美,桃花没安排的事,她自己也不会出多少岔子。就知道,杏花绝不是跟兰花一样怯懦的菟丝花。她是一个聪慧且稳重的女郎。霜降其实并不担心,或者说,她并不觉得,杏花会因为第一次出门就乱了阵脚,捅出岔子来。
果然,杏花一出门,事事要她自己看着办,而非听从长姐桃花的吩咐,她迅速就镇静了下来。
桂花巷子的街坊们虽说是有几户刚到温饱线上,可大多数都还是温饱之上,小富之下的。出门远了也很愿意雇个骡车。
故此常有两三辆骡车停在巷子头尾等着拉客。杏花打眼一看,立刻就找了一位把自己和车子都收拾的齐齐整整的车夫,说了要去穗禾巷子许家,问明了车钱是八个铜钱。她就立刻又打了帘子,等霜降进去坐定了,她才提着礼物也上去了。
跟车夫说定,请他等会儿再许家外头停几刻钟,一会儿她们要往祥云巷子罗家去。除了车钱,她们再额外谢他十个钱。
只是停一会子就白得十个钱,车夫哪有不同意的,自然就满口答应。
这也不是杏花败家,不知道替霜降节省。实在是因为要去两家,这年头不管是亲戚还是甚么,上门做客就没有空着手去的。霜降不可能去了许家又回去拿给元娘的东西,自然都带上了,这些东西也就不好拿到许家去。不好看。不如就放在车子里,也免去到时候再去雇车的繁琐。
杏花做完这一串子,看了看霜降的脸色。见她脸上都是赞许,杏花也就松了一口气,笑起来。看来她做的是对的,三娘子也觉着合适。
到了穗禾巷子,杏花拣出给五奶奶的礼:两包点心——一包茉莉茶酥,一包龙须糖,一对霜降自己绣的团扇,一对霜降绣的荷包。还有一罐子朱氏还没怀孕时,姑嫂两个做的一罐子桂花蜜。
朱氏家里是卖熟水饮子的,做花蜜卤子自有一手。霜降也跟着嫂嫂学。每时节花开的正是时候,她们姑嫂两个就要做上几罐子花蜜卤子,平时调开来做饮子喝,或是配着点心甜汤吃都好。霜降拿的是青瓷小罐子,看着既好看,也装的不少。
杏花先去扣门,只听得里头一个温婉的女声:"谁呀?"
杏花就道:"我家娘子是沈家的,特来拜会许娘子。"
许元娘立时就知道,这应当是自己未来的小姑。她把手在围裙上搽了两把,,对着水面看了看,也没有甚失礼之处,就匆匆取下围裙,去开了门。
打开门来就见着一个穿着天青色绣玉兰花裙子,挽着灵蛇发髻,插了一只赤金菊花金托底珍珠流苏钗子的貌美小女郎并一个青衣女使立在门前。
女郎未语先笑,既婉约又亲切:"许家姐姐应是不认得我的,我在家里行三,姐姐唤我一声三娘就好。"
许元娘少见这样貌美的女郎——应该是说,少见十二三岁就这般貌美的女郎。她楞了一楞,方才回过神,笑着叉手见礼:"三娘快请进来,是我的不是,竟叫三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