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冷明体内还残存着药性,身体发麻发软提不起劲,连舌头都不太受控制。
他被动的承受着温婉的关爱。
由着她替自己擦拭水渍,整理衣衫,用她那白玉般的指尖,一点一点从他的额角抚摸至下颚,旁观着她亲吻自己的头发、鼻尖、唇角。
她动情的亲吻着,眼尾散落破碎的泪光,手臂攀附在纪冷明的肩上,露出的皓腕之上,是密密麻麻的狰狞的血痕。
像被千刀万剐过。
纪冷明注意到了那些愈合或未愈合的伤口,眸光凝了凝。
隔了一会儿,身体的酸麻感消退,纪冷明嗫嚅嘴巴,找回声音。
“我不会爱你。”
“我不会爱这么恶劣的你。”
声音很轻,仿佛一缕转瞬即逝的风,却让温婉的动作一停。
她强迫纪冷明仰着头,两人离得很近,彼此呼出的气息交缠。
温婉看着他的眼睛,心里绞着疼,问出口的话音很低,却相当用力。
“上辈子,我也是这样的,你上辈子可以那么爱我,为什么这辈子不可以?”
纪冷明面无悲喜。
以最清淡的口吻,道:“那么,你可以像上辈子那样,继续厌恶我吗?”
温婉用力抓住纪冷明的衣服,她的下巴置放在纪冷明的肩上,不断地拿侧脸去蹭他的脸颊。
她满脸的泪,却与之耳鬓厮磨,相濡以沫。
她的动作急促、讨好,明明是掌控者,却似卑微的乞丐,请求贵人施舍怜爱。
让人看得无端的心疼。
纪冷明是个理性的人,也早过了由情感支配大脑的岁月。
想避让,可身上锁着金链,无法动弹,又被温婉缠的死死的,只能任由温婉糊他半脸的泪水。
纪冷明稍微提高音量:“你绑我过来,有什么诉求,可以直接说吗?”
温婉捧着纪冷明的脸,视线咄咄逼人:“我什么样的诉求,已经告诉你了,你能满足我吗?”
纪冷明与她对视,道:“温婉,我们之间的问题,从不是我爱你时你不爱我,更不是现在的我不肯再眷顾你。”
“我们之间,最大的问题,从来都与爱情无关。”
“你不把我当人,不把同我一样的人当人。”
“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温婉急急地道:“你怎么可以和那些人相提并论?你和那些烂泥地里打滚的人是不同的!”
纪冷明低笑出声:“有什么不同?因为我爸爸是纪德森,所以就尊贵了?因为认识了你温婉,我就高人一等了?”
温婉反问:“难道不是?”
纪冷明笑的更加大声。
随后面色一冷。
“我的母亲,是你们口中的洗脚妹,我,是你们口中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我在纪家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受尽虐待和侮辱!”
“我在纪家饿极了,是朱大娘会偷偷给我塞鸡蛋。后被秦荷发现了,被倒扣半年工资,她一边抹眼泪一边叮嘱我,让我以后把鸡蛋藏得严实点。”
“郑姐姐面狠嘴辣,逼着我吃过期的食物,可我知道,那些小饼干、小零食并没有过期,她比较聪明,找了个名正言顺对我好的途径。”
“冯叔是纪家的园丁,照顾花花草草,经常翻土。可他总是暗示我,哪块他翻过的土里,有他偷偷埋起来的小礼物。”
“冯叔送了我很多东西啊,有连环画,有草青蛙,有魔方,有他从老家带来的玉米、桃子...可惜啊,刚查出身体有病,就被纪家辞退了!”
“没有你口中的所谓‘泥地里打滚的人’,我早就饿死了。”
“‘高贵’的人欺辱我,‘低贱’的人爱护我。”
“我凭什么要与尔等为伍!”
温婉大声的呐喊:“我也对你好过!你为什么不记得!”
纪冷明垂着两臂,金链子与金笼子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眼眶慢慢变红。
“我记得啊!”
“从未忘记过。”
“我甚至用了一辈子的时间来报答你。”
“也许你自己都忘记了吧,是你说,做人要懂得感恩,要记得善良,要不忘初心。”
“我将你的话,记了两辈子!”
“可到头来,只有我一个人当了真!”
温婉脑袋‘嗡’的一声。
一些细碎的片段,不受控制的冒了出来,并来来回回闪现。
那个冬天,她救了他,把他带去了九龙花园。
期间照顾他、安抚他,跟他说了许多正能量的话。
她说:“做人,最重要的是不能丧失希望与信念。”
她还说:“你得懂得感恩,就像我救了你,以后有机会,你得想办法报答我。”
她将一包自己很讨厌的奶糖塞给他,跟他说:“你一定要像我这么善良,看,给你吃甜甜的奶糖,这样,你的人生就不苦了!”
她送他离开时,学着同班级的小女生那样微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蔼可亲。
“确定一个目标,努力去实现它,可千万别忘却初心啊,那样,往后余生回想起来时,会很遗憾很遗憾的!”
那时候的她上中学,骨子里已有虚伪的成分,骗起人来毫不嘴软。
当时的纪冷明,在她的眼中只是一只为了帮她应付作业的‘流浪猫’,她说的那些,也不过是照本宣科,连她自己都不信的鬼话。
偏偏是这些‘鬼话’,被一个傻子当了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