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羽姿斜躺在卧榻上,看着稚嫩短小的双手发呆。
这是自己小时候的样子……
右手大拇指根处,有个烫伤留下来的梅花形状疤痕,红红的,还没痊愈。
她记得,这是她十二岁时,被宋府接到云京时,学二姐姐宋卿用蜡烛油在树枝上做梅花时,留下来的烫伤。
她,好像重生了……
窗外大雪满天飞舞,寒风肆虐。
片片雪花吹落在青石地板上,化成丝丝白点,消失不见。
“三姑娘,头还疼吗?你怎么又把窗户打开了呢?再过一日就要进宫了,切莫着凉了。”
红叶抱着一个妆奁匣子,走进屋内,絮絮叨叨间将窗户又关了起来。
“刚在前厅听夫人讲,入宫以后,咱们姑娘就是宫中贵女了,到时候得宠受封以后,就有吃不完的山珍海味,享不完的荣华富贵,可比咱们在庄子上过得幸福多了。你瞧,夫人还赏了咱姑娘许多头面呢。”
红叶将妆奁匣子擦了又擦,这才往梳妆台前一放。
她在蜀地庄子里忙惯了,闲不住,叮嘱了宋羽姿几句,又出去帮着洒扫丫鬟们,扫院子里的雪去了。
宋羽姿看着桌前陈旧的妆奁匣子,嗤笑了一声。
要不是重来一回,恐怕还会像前世一样傻。
以为父亲自知亏待了她,所以才派人加急将她从蜀地庄子里接来云京,享受这泼天富贵,就连这宋卿弃之不用的妆奁匣子都当成了宝贝似的供着。
宋羽姿和二姐宋卿年龄相仿,相差不过月余。
她的娘亲崔慧茹,在她九岁时因病去世了,父亲宋抒怀第二年就抬了柳芸娘做了继室,并听了柳芸娘的话,将宋羽姿送到了千里之外的蜀地庄子上,当野丫头自生自灭了。
她的继母柳芸娘,是娘亲崔慧茹的表妹,而宋卿则是柳芸娘的亲女儿。
故宋羽姿的容貌说起来,与宋卿也有七八分相似之处。
想必这也是他们敢让她顶了宋卿的名头,进了宫的缘故。
宋抒怀时任工部侍郎,云齐帝是怎样一个人,他最是清楚不过。
期间宋羽姿也有过怀疑,为何这天大的好事能轮到自己。
可若不是亲生父亲也参与其中,她又怎么信以为真。
没想到堂堂宋侍郎,做出为了他的宝贝女儿宋卿,而哄骗另一个弃女宋羽姿,替姐入宫的混账事,真真是将偏心做到了极致。
云齐帝如今已年近五十,痴迷追求长生之道,荒于朝政,淫乱后宫。
前世,宋羽姿刚进宫时,每天都过着战战兢兢,生不如死的日子。
一到晚上她就犹如惊弓之鸟,一丝丝风吹草动,都会吓得她浑身哆嗦,冷汗直冒。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犹记得云齐帝第一次宠幸她时,因为年迈,吃了助情花香,百战不殆,云雨驰骋间,整整抽打折磨了她一整夜,肌肤青紫斑驳,身上污秽不堪。
她想要逃出这令人窒息的皇宫,想要过原来在蜀地庄子上,无拘无束的生活。
然而,后宫女人之间,尔虞我诈,争权夺利,你若是不登高处,必成他人垫脚石。
宋羽姿最终沦为宫斗机械,变成了一个连她自己都唾弃的提线木偶。
她努力钻营,夺取皇后之位,假传圣旨,大开神武门宫门,最后引裴家军杀入太盛宫,改朝换代,史称“妖女之乱”。
她原本以为,这出闹剧已过,就可以繁华落尽,金蝉脱壳,永远自由了。
兜兜转转,逃窜间,被御林军抓回了诏狱,见到了那高高在上的二姐宋卿。
彼时,宋卿已经成了新帝亲册的皇后。
拿着原本属于她的双鱼玉佩,隔着牢门,悠悠地唤了她一声,“羽姿妹妹。”
宋羽姿戴着沉重的镣铐,头发披散,目光呆滞地站在这囹圄之中望着宋卿。
恍惚间,竟以为看见了从前的自己。
宋卿盈盈一笑,命人端上一杯毒酒,对着她说,“双鱼玉佩,一式两份,合则为圆。妹妹,你果真与你娘亲一样愚不可及,明明是唾手可得的幸福,却非得追寻那遥不可及的繁华。如此,不如让姐姐来送你一程吧。”
一杯毒酒,一死一生,一门双后。
注:本文借用唐宋官宦小姐的称呼,但觉得娘子,小娘子之类的容易混淆,故而选用了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