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大地一片银白,白雪皑皑,如梦如幻,璀璨如钻。
宋羽姿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少女模样,百感交集。
她用手摸了摸娇嫩的脸颊,温温热热,吹弹可破,一双明亮乌黑的眼睛璀璨纯净,眼波流转间真是春含情,水含笑,一幅俏生生的模样。
虽和宋卿有七八分相似,但与宋卿相比,又多了几分妖媚灵动,少了几分端庄木讷。
不论行事,只论长相的话,妖后的称号,名不虚传。
众人皆道,前朝皇后宋羽姿,妖女转世,祸乱宫闱,败坏朝纲,为一代妖后,其罪当诛。
她现在想起这些来,都觉得口中发涩。
明明是云齐帝昏庸无道,百姓疾苦,流离失所,也是裴首辅汲汲营营,引她入局,谋朝篡位。
结果到头来,好像这所有坏的黑暗面,皆与旁人无关,罪名全是她一介女子担下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更何况她不想要这万里江山,仅仅想要一方自由而已。
讽刺的是,这一方自由,还偏偏被至亲给剥夺了。
就亦如现在,小小一间闺房,竟有四方看守。
此刻,门外叮叮当当,响起了开锁的声音。
惜如端了一碗银耳莲子羹,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将碗放在了宋羽姿面前,浅浅唤道,“三姑娘,这是你最爱吃的银耳莲子羹,趁热吃吧。”
她眼眸低垂,肩膀微怂,静静地立在了一旁,低眉恭顺的样子,看起来是要比做事粗心大意的红叶稳重得多。
一直以来都是红叶伺候她饮食,惜如伺候她起居,今日不见红叶,换了惜如来,着实有些奇怪。
“红叶呢?怎么没有瞧见。”
宋羽姿裹了一身玄色狐裘,抿了抿口脂,小巧的嘴巴娇艳欲滴.
一头乌黑的坠马髻簪上了彩珠琏,旁边缀了两朵红宝石做的石榴花,青春袭人,端是靓丽。
玄色狐裘是她一母同胞的长兄宋燃,差人从宣州送来的。
惜如回避了宋羽姿审视的目光,淡淡地回了一句,“夫人说今日三姑娘要进宫,事情多着,便让红叶在前厅忙着呢。三姑娘快趁热喝吧,银耳莲子羹凉了就不好喝了。”
“那个粗心大意的丫头能帮什么忙。”
宋羽姿放下了口脂,端起了银耳莲子羹,用勺子随意划拉了两下,见碗里有两粒红彤彤的蜜枣,便搁至一边。
眼前这位主子的每一个动作,对惜如来说,都是冗长的煎熬。
她伸着脖子,又硬着头皮劝了一遍,“三姑娘,这是红叶心疼你一宿没吃东西,一大早就起来熬了。这天儿冷,喝了就暖和了,还有半个时辰,宫里便会来人了。听说进宫参加遴选,可得使不少气力呢。”
宋羽姿通过铜镜镜面打量着顺从地站在她身后的惜如。
身姿苗条,垂直颈间,鹅蛋脸,杏眼乌黑,气质上佳,环佩钗式皆是上乘,只觉得这长相做丫鬟真真是埋没了。
宋羽姿不喜甜腻,所以不吃蜜枣,红叶每次熬银耳莲子羹都不会放。
惜如伺候了她这么久,居然连她的口味喜好都不清楚,看来心思从未在她身上。
心里暗道自己前世真是蠢货,怎么就没有发现惜如这些小心思,怪不得她设计了许久,天衣无缝的逃窜计划以失败告终了。
宋羽姿微抿嘴唇,笑了笑,眼神意味不明。
她抬手便将银耳莲子羹端至惜如面前,温柔道,“我倒是忘了进宫这事儿了,不过我没什么胃口,红叶既然不在,不如这碗就赏给你吃吧。”
有那么一瞬间,惜如看着眼前这张笑颜如花的脸,一股奇怪的寒意从背后涌了上来,她竟从宋羽姿的眼里看到了一丝丝寒意。
转眼,这股毛骨悚然的错觉又消失不见。
宋羽姿细长葱白的手指搅动着羹匙,盛了满满一勺,轻轻吹了吹,递到了惜如的嘴边。
惜如背部紧绷,她看着眼前晶莹玉透的银耳莲子羹,有些战战兢兢,冷汗直冒。
“怎么回事?大雪天的你还热得冒汗呢。”
宋羽姿用手绢给惜如仔细地擦了擦汗珠,又面露微笑盯着惜如,声音清脆欲滴,“别说主子不疼你,把它吃完,一丝一毫都不许剩。”
宋羽姿阴阳怪气的话语,就像一堵无形的墙,落在了惜如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良久,惜如终是熬不住,她以为宋羽姿知道了些什么,脸色苍白地跪了下来,拉着主子的衣角,梨花带雨地哭求道,
“姑娘,我错了,我知错了,饶了我吧!都是柳夫人命我做的,只放了些许迷药,说是你吃了就会乖乖听话,到时候宫里来人接我们,咱们就能进宫里享富了。”
“闭嘴!哭这么大声,是想把他们都引过来吗?”
宋羽姿踹了惜如一脚,胸口气闷发紧,终是有些灰心丧气。
这个贴身丫鬟,她一直当自家姐妹一样来疼的,吃穿用度从未苛刻过,为何柳芸娘三言两语就把她忽悠的团团转,倒戈相向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