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青川城,冻寒灾大雪封地,冰冻三尺。
取暖还有几种办法,先烧木炭,再拆房,拆家具,亦或者是将城中枯木砍伐应急,再不济烧书籍字画。
但没吃的就不一样了。
冻寒灾情不过数日,官绅便相互勾结,为着私欲,囤着款物不放。
粮食贵比黄金。
没有吃的,渐渐地就演变成了一副人间炼狱。
灾难面前的每一个人,无论是妻子、儿女、丈夫,还是父母,都有可能被残酷的现实打败,成为街市上的菜人。
一斤菜人只需要一贯钱,比那一石粮食一两金可便宜多了。
若此刻,这批款物被官府收了去,无非就是优先供给官员富绅而已,根本用不到百姓身上。
她一想到这里,觉得应该再争取一二。
“放肆!你们敢?我乃崔国公之女崔云杉!”
宋羽姿张开双臂站在云苍等人面前,
“我若有一丝差错,你们整个青川城都得陪葬,尔等再敢上前试试?”
反正她今天爬了两遍地道,早就灰头土脸了,就算她冒充了崔云衫,其他人也看不清晰她的面孔。
更何况这种身份的贵女,名声也不是他们敢胡乱造次的,事后也不敢大肆宣扬。
她从蜀地接回庄子这么久,也无任何交际,京中贵女们都还不认识她。
而且眼前这人,未穿官服,估计官也不大,此生恐怕无缘见到崔氏嫡女。
所以这也是她敢站出来,护着众人的缘由。
众官差们一听是国公女儿,犹豫不决,举着兵器不敢上前。
庹师爷心生歹意,凝眉怒目,反正办不成此事也是死,带来的官差也未曾见过国公女儿,不如赌一把,大声喝道,
“杀,都给我杀了。国公女儿怎么可能来这种地方受苦,她是冒充的,再不找回被盗的赈灾款物,我等皆是死罪。杀了她,有什么罪我担着,找回赈灾款物,大家才有得分,家中妻儿老小才有活路!杀了他们!”
随着庹师爷话音一落,带头的几个官兵一听能分到款物,养活妻儿老小,当即红了眼冲了过去,剩下的见有人带头,也纷纷加入了战局。
云苍原本不喜宋羽姿,但见她刚才公然护着众人的姿态,实在令人钦佩,就将宋羽姿拽在了身后护着,击退了几位突击官兵后,大喊,“姑娘小心些!”
一边说着一边将袖箭机括塞到宋羽姿手里,推了她一把,“赶紧跑,去广济寺能活!”
她想,与其在云苍旁边碍手碍脚,不如先跑到广济寺找裴文风搬救兵。
脚下踉跄一下,不敢耽误,寻着空档处,往清水溪岸边的树林丛里钻去。
忽然,背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官兵提着血红的大刀追了上来,挥着大刀朝着宋羽姿走去。
锋利的刀将遮挡在他身前的枯木树枝截截斩断。
上一世宫变时,宋羽姿经历过太多次这种场景,此时的她反而冷静了下来。
她躲在一棵大树后面伺机而动。
一步,两步,三步……
随着此人越走越近。
宋羽姿斜瞅准机会,探出半个头,端起袖箭机括,瞄向不远处挥着砍刀过来之人那滚动的喉咙。
随着“咻”的一声。
官兵一时大意,躲闪不及应声倒地。
他双眼圆睁,左手朝前伸着,最终身体重重地摔在了雪地上,仿佛不太相信自己死在了一个小姑娘手上。
宋羽姿舔了舔发干的嘴皮,心里发慌,双手有些微微发抖。
若她不出手的话,死的就是她了。
此时的她,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有些恶心,还有些紧张,但唯独没有害怕。
这是她重生以来,第一次亲手杀人。
裴文风到达普陀亭时,玄海已经站在普陀亭中等候多时了。
玄海看着眼前已比他高了半个头的清镌少年,长叹一声,喊了一句佛号,而后眼底尽是慈悲,“师弟,你来了。”
暗叹,真是可怜数点菩提水,倾入红莲两瓣中②。
在他眼里,这位与他一起在广济寺长大修行的师弟,是最有慧根,清心寡欲之人。
开佛知见,悟无生灭③!
师弟虽目前只是皈依,若能留在广济寺,继续修行,受戒以后迟早得道。
为何又放下大道,介入红尘之中。
他这几日一直追问师傅,师弟为何放弃大道,执意下山。
师傅说,何为大道?玄海你着相了。
是他着相了吗?
玄海捏着手上的信,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裴文风,直到一声师兄入耳,他瞬间清醒了许多。
他将信递给了裴文风,抿了唇,终究还是忍不住提醒一句,“待会儿城墙外面来的那些人,只有师弟你自己解决了。”
佛教五戒,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
以后的路只有靠师弟自己走了,他能做的只有把此信交付予他。
玄海一声阿弥陀佛,听着城墙外密集的爬墙之声,终是摇了摇头,顺着羊肠小路,去了大雄宝殿。
裴文风看着手中染血的信,拆了开来。
戌时,物品将随赈灾款物入城,妥藏于密室,请君妥善保管,待大业图成之日,定许君封王。
上面印有只展翅高飞的雄鹰。
这是晋王的族徽。
他不由得苦笑一声,只觉得这么多天的努力全都付诸东流了。
对于青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