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太夫人涌出几分感慨,“以前我当姑娘的时候,就特别羡慕我的兄长们能学很多东西,偏偏到了我这里只能学习女诫,女训,女论语这些的,真没意思。”
话语间,她顿了一下,“后来,我晚上就偷偷地去兄长们的书房里偷看,徜徉在那些知识海洋里别提多舒坦了。”
她接过杨嬷嬷递来的金边软枕,斜靠着,脸上露出一些憾意,“只可惜,我那会儿稍微疏忽了些,有次被妹妹瞧见告了密,父亲便罚我跪在祠堂里抄金刚经,那时候的我就想啊,我若生来是个男子该有多好。”
她放在大腿一侧的手,渐渐握成了拳,“三丫头,若是马老夫子不愿意教你,我会亲自写信到云阳那边,请林夫子过来,林夫子不拘一格,有教无类,他定会好好教导你。”
宋羽姿感激地点了点头。
“你说这天下真的很奇怪,宁愿让平庸的男儿掌一方天地,却将非凡的女子困于一处宅院。你与你的娘亲真的很像,不该被埋没的......”
宋羽姿听到宋太夫人提到了崔慧茹,眸中一动,眼眶湿润了起来,“谢谢祖母,娘亲她去世的时候,我还小,不太记事,你能同我讲讲她吗?”
宋太夫人目光有些深邃,她点了点头,“你的娘亲,本是清河崔氏旁系分支的一位小姐,却冠绝云京,诗书礼易射御书数,样样精通,超越贵女,不输男儿。”
“众人皆道,这样的奇女子恐怕只有天皇贵胄,才能与之匹配。却不曾料到,她明珠落尘,嫁给了你父亲,生了你以后,便郁郁居于后院之中,成天被那些后宅琐事环绕。”
“慧茹虽聪慧,但过于良善,常言道慧极必伤,最终她病痛缠身,撒手而去。她在临死之前,曾托人来带话给我,说有重要事要告知于我,结果,还未等到我返回南亭别院时,她就已经入土为安了。”
真能入土为安吗?
宋羽姿喉间哽咽,千言万语最后都化作了一声,“原来如此。”
宋太夫人虽话里没有直接点明,却透露了许多深意。
看来要查出崔慧茹的死因,必须得借助宋太夫人的力量了,只是她还得试探一下,柔声问道,“那祖母怎么看这事?”
宋太夫人倒是觉得小瞧了这个三丫头,见宋羽姿滴水不漏地将问题又抛回给了她,颇为欣慰地说道,
“你专程请我去蜀地接你奶娘,不就是为了查清楚,你娘亲死的真相吗?”
宋羽姿吓了一跳,连忙跪了下来,磕头道,“孙女儿不是有意隐瞒此事,只是有些事情......”
未待宋羽姿说完,宋太夫人直接站了起来,亲自将她扶了起来,这才和颜悦色地说,“你可知你父亲原本姓张。”
宋羽姿当然知道,她点了点头。
宋太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那你肯定不知道,你娘亲原本中意的是张家嫡子,我的亲生儿子张居宁。然而不知怎的,说媒之人故意挑唆,糊弄搅和,从中作梗,她阴差阳错地就变成了抒怀的妻子。”
宋羽姿听见这,神情有几分震惊,就像是凭空中了一道闪电一般,脑袋懵了。
“你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等你问了刘奶娘后,再决定要不要来祖母这儿听那些陈年往事吧。刘奶娘已经被我安排到自在居偏房住下了,今夜太晚了,明日你便搬回自在居住吧。有些东西别人不想让我们知道,我们便偏要去查,去明白这其中的猫腻。”
说完,宋太夫人又躺了回去,她接着说道,
“既然那晋王爷的女儿已经放了话,明日要去东林学院找你麻烦,我们云阳宋氏也不怕她。你明日一早去东林学院会会她吧,记得寻了安哥儿帮你。”
宋太夫人翻了身,“三丫头,你是一直在蜀地庄子上生活的,有时候对付自诩体面的人,应该用什么样的方法,你比我清楚。我有些乏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宋羽姿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此时她心乱如麻。
她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出的东厢房,又什么时候走到了静心堂门前。
黑漆漆的静心堂前,安静得宛若深渊。
宋羽姿泪眼婆娑地望着静心堂里的白玉观音,总觉得菩萨那慈悲为怀的双眼中,透出一丝丝悲凉。
她很后悔,很后悔。
前世,她忙着获取父亲认同,忙着登上高位光宗耀祖,又忙着帮裴文风谋反,还忙着策划逃离皇宫......
她好像什么都在努力争取,却唯独没有利用手中的那些权力,去查一查她那可怜娘亲的死因。
这时,静心堂右侧方向传来了红叶呼唤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姑娘,夜里凉了,快同我回去吧。”
宋羽姿胡乱地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脸色比起回来时,苍白了不少。
红叶心疼坏了,急忙将玄色狐裘裹在她身上,
“姑娘这是怎么了?眼睛红红的。虽说是入春了,可这夜晚的霜露可重了,可别着了风寒。”
“没事儿,可能是困乏了。走吧。”
主仆二人回了西厢房,青杏早早备好了温热的参茶,端给宋羽姿,让她趁热暖手。
青杏见她脸上隐有泪痕,有些担心道,“姑娘这是被太夫人训话了?”
“没有,我没事,只是夜里春风迷了眼,有些困顿。”
宋羽姿摇了摇头,眼底多了一些如雾的愁绪。
玲珑弯着脑袋从门外进了来,怀里搂了一个布袋子,她将布袋子里的东西倒在桌子上。
十来锭银元宝,咕噜咕噜地从口袋里滚出来,“这是我从账房处领的。帐房先生说丝柔姨娘交代过了,给我们自在居多拿了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