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气氛已经到位了,必须顶住。
反正两人讨论的是小说,又不是绿帽子。
皮埃尔说道:“小镇的居民们不知道卢卡斯究竟有没有伤害那些女孩,可是,怀疑既然已经存在,就无法抹除。你觉得他们该怎么办?”
“啧……”
朗之万微微咋舌,
“老师,你这话说得可一点儿也不像科学家,反而像诡辩师。”
皮埃尔问:“怎么?”
朗之万低声道:“你说,‘怀疑既然已经存在,就无法抹除’,这话是公理吗?写论文的时候,你能直接引用这句吗?”
皮埃尔竟然笑了,
“看来,我们心中的公理并不一样。我觉得,当身边存在一个可能的罪犯,首先要做的便是远离他、孤立他,甚至消灭他,这是对孩子们最安全的做法。”
朗之万叹气,
“老师,你还是没回答我的问题。如果你……”
皮埃尔摆摆手,
“如果我是那个可能的罪犯,那么,我认栽。因为我认为自私是人类的天性,也是几千年以来人类能够生存下来的优秀本能。”
朗之万心里不屑,
他觉得皮埃尔适合做《动物庄园》里的拿破仑,就告诉那些驴子和骡马:
“你们被迫害也别怪旁人,要怪就怪人类的自私本性。”
这是刀子没砍到脖子上,不知道疼。
当然,两人都知道彼此当下的观点掺杂了太多不客观的因素,所以实在没什么好继续讨论的。
皮埃尔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明天发书评吧。”
朗之万也赞同,
“是的,让大家来评判。”
……
污污污——
火车的汽笛声在身后响起,
陆时走出巴黎站大门。
周围的旅人拖着行李箱、背着背包,匆匆忙忙地路过,脸上或期待欣喜、或疲惫焦虑。
两旁的街道有很多小商贩,零食、饮料一应俱全,
叫卖声此起彼伏。
陆时环视一圈,
他想找个书报店买一本正式版的法文本《狩猎》看看。
这时,罗曼·罗兰跑来,
“陆教授,你可算是到了!”
说着,接过陆时手中的行李。
陆时赶紧抢回来,
“罗兰先生,我可比你年轻,哪有让你当‘苦力’的道理。”
罗兰大笑,
“这叫一尽地主之谊嘛~”
话是这么说的,但也没再在行李的事上和陆时客气。
他说:“走,我带了学院的马车。”
两人一齐上了马车。
陆时拉开车窗帘,看着外面的街景,心中感慨,
穿越还不到一年半的时间,自己就已经三次造访法国,也算是渊源颇深了。
罗兰却不知陆时心中的感触,
“陆教授,你这是在找书报店吗?”
他抬起屁股,将坐垫掀开,从里面的储物空间拿出了一本法文版《狩猎》,说道:“在这儿呢,我已经帮你准备好了。”
陆时道谢:
“多谢。”
随后便快速翻阅,看有没有什么问题,同时问道:“卖得怎么样?”
罗兰说:“赫泽尔先生还没跟我们联系。不过,我们自己统计,感觉销量应该是极好的。尤其是各大学院,学生们都认准了lu,是你的书就无脑购入。”
这是《朝闻道》留下的后遗症,
因为尼古拉二世的助攻,《朝闻道》有段时间曾长期处于脱销状态,一摆上货架就被扫光,
学生们担心当时的情况再现,所以争先恐后地买入。
陆时将书放下,
“销量还在其次,关键是评价。”
《狩猎》是严肃文学,叫好的优先级比叫座高。
罗兰有些迟疑,
“额……”
似是在思考该如何措辞。
过了片刻,他才说:“讨论非常多。很多观点彼此截然相反、针锋相对,矛盾异常尖锐。有的人说你看问题透彻,为社会惩前毖后;有的人则说你妖言惑众、为了创作而创作。”
对此,陆时早就有所预料了,
《狩猎》放在20世纪初,确实过于超前。
他说道:“具体讲讲。”
罗兰翻开书,指着扉页,
“首先是这个。”
扉页上写着两句话,
其一,“人性之善也,犹水之就下也。人无有不善,水无有不下。”
这句话出自《孟子·告子上》,
简单来说就是“人之初,性本善”;
其二,“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
这句话出自《荀子·性恶》,翻译过来是“人的本性是邪恶的,他们那些善良的行为是人为的”,
此为性恶论的起源。
性恶还是性善,
这个哲学问题从古至今、从东到西都在讨论。
陆时轻笑,
“据我所知,在信仰资本的欧洲,人性本恶是客观描述不是假设。”
罗兰不由得尴尬,
“我们不是‘信仰资本’。”
陆时了然点头,
“好好,你说不是就不是了。但我说的没错吧?在这边儿,性恶论是所有人的共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