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站在独奏音乐会的宣传板前注视着自己大概一年前拍的宣传照。那时的你,刚刚结束大赛获奖后捆绑销售的一系列独奏音乐会,还是古典音乐界的冉冉新星。
你以为只要演奏得足够好,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你的演奏追逐着心中的琴声,而在对音乐的持续探索中,你忍不住将这项自我约束扩大到了乐团的所有人。
为什么乐团的声音听起来不是一个整体?因为他们不够敬业。因为你相信努力是有回报的。
彼时的你,将才能的馈赠视作理所当然,仿佛所有人的乐手生活都是为了追求纯粹至臻的音乐。回到学生乐团的你,面对苦恼着青春的与前路的同学们逐渐失去耐心,自顾自地将职业乐团的标准套在他们身上,未曾料想自己其实对职业乐手知之甚少。
迹部景吾的夏季音乐会打破了你对学生乐手难以言说的抵触,而在大阪,吉成夏子则带着你直面乐团的真实面目。乐手只是过着自己的生活。
你突然想起会川佳世在露营那天晚上的呢喃。她坐在睡袋中,目视前方,但你很确信她在对你倾诉。
“那天,就是你叫我一起去烟花大会的那天,我一眼就看到了千岁千里。你知道吗,在认出他的一瞬间,我才感觉到自己活着。”一字一句,她哽咽起来,“然后查理把我叫住,我感觉……自己只活了那么短短几秒就又要死去。”
“呵,这可不是说我被他迷住爱得要死要活。”她自嘲般嗤笑一声,“由我这种人来说可能很可笑,但,投身这项事业,就像站在悬崖边欣赏风景。演奏引人入胜的乐章时,就仿佛向下俯瞰着绝顶的风景。音乐是抽象的,而生活与人又太过具体。若是拥有太过辽阔的视野,认知就会产生误差。为了弥合,投身于眼前的景色,摔个粉身碎骨。”
视野与现实曾经失衡的她看上去是这样悲伤。
“江原,你要找到那根救生索,能够在当你沉醉于美景时拉住你,提醒你,‘嘿,醒醒,你还在悬崖边呢’。”
你要找到那根救生索,能够与你一同在城市的街道散步,潦草地在快餐店大快朵颐,认识对方的朋友家人,抱怨毫无关联的生活琐事,让你感觉到,自己真实地活在世界上。
在大阪的短短数周,本想躲避东京的阴郁氛围,仔细品尝才寻出现实的苦涩与迷茫。
“小真理,来看看我们戴的领巾。你别说,这花色还真的挺像大桥他穿的那种。”你听到乐团成员隔着过道招呼你去准备室,自我凝视才不得不停止。
待到化妆完毕,其他工作人员都离开了准备室,只留你一人单独调整。紧张地在社交媒体中打捞与自己有关的信息。不少四天宝寺的学生都上传了之前你校内讲座的照片以及门票,其中许多人都是第一次来音乐厅听音乐会。
你甚至看到有位男生本想穿怪物猎人的T恤却被友人提醒。
“音乐会着装要求半正式,起码在外面穿上衬衫啊!”
思虑再三,你还是忍住了直接回复他“穿最喜欢的衣服来听音乐会就好!”的冲动。毕竟以现在的时间,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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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冢线分支)
手机响起。
“手冢さん?”
“嗯,是我。”他短暂地沉默,“我来了。”
前几日你不抱太大希望地把音乐会的消息告诉他,即使他最终没能到来,至少也是今后可选的聊天话题。
现在没有办法给出答复,在向主治医师询问后会尽快确认。当时的他是这么说的。
严谨,精准。
“我以为惊喜不是手冢さん的风格。”仅仅是知晓了他在此处就令你的心跳慢了半拍,“您已经在音乐厅了吗?”
“嗯,我就在入口大厅。”
想现在就见到他,但是你不想让工作人员为难,也不想全妆地跑去熙熙攘攘的入口大厅。你不想将他放在众人的视线之下。
“我……手冢さん在中场休息时……想来后台找我吗?”你斟酌词句,“当然,我知道只有15分钟,时间不是很宽裕……”
在九州时袒露的心意此时似乎又被羞涩蒙上面纱。
“时间不够的话我现在就去。”他的回答如一把尖刀刺进你的心口,“我去问工作人员……”
话说到一半你忍不住高声打断他:“不!请不要现在过来……拜托了……”声音忽地渐弱,你只感到自己肾上腺素飙升,前额一片凉意,指尖颤抖,甚至连牙齿都在打颤。
他似乎也愣住了,等待你的进一步解释。
“我,我怕我现在见到手冢さん会紧张,影响发挥。啊……手在抖……”
“没问题的吧。”他用一种模糊不清的镇定语气说。
你意识到,他是在担心你之前演出焦虑的状况是否会复发。
“当然。”他的话语就是最大的安抚,你勉强闭上眼,“我能处理好这些,手冢さん就好好享受音乐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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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站在后台的门帘后方,踮着脚尖,目送乐团成员率先走上舞台。待到音乐厅内基本安静下来后,吉成夏子对你点点头,作为首席上台,为乐团调音。
如果是之前的演出,指挥通常会与你一同上台。但是这一次,你是独奏,也是指挥,没有人为你的演奏保驾护航,一切都靠你自己以及乐团成员之间的配合。
原地深呼吸,你走上舞台,在掌声中鞠躬致意。稍作调音后,你与吉成夏子交换眼神,莫扎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