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乐安研究药方,如今尚未安歇,营帐内一灯如豆,映出他的影子。
外边纷扰叫喊,但他不是朝廷中人,根本不为所动,观察了下雪崩不会影响到自己营帐,便依旧回来埋头推敲方子。
阿南轻出了口气,因为不敢接近而停下了脚步,站在外面想着要不要去询问一下进度。
就在此时,她看到了一条身影欺身接近了魏先生的帐房。
那身影的腾跃极为飘忽,利落翻越障碍之际,又从容避开穿插来往的巡逻士兵,闪进了魏先生的帐房之中。
这身法,让阿南迟疑了一刻,才慢慢走近营帐。
灯光映照在营帐的布幔上,阿南可以隐约看到,魏先生看见有人潜入帐中,惊得立时站起了身,抓过镇纸压在了桌面上,摆开防卫姿势。
但随即,他看清了来人模样,又松懈了下来,甚至与他拱手见礼。
阿南哪还不知来人是谁。
她将耳朵贴在帐上,听到竺星河压低的声音:“魏先生,时疫的方子可研制出来了?”
魏乐安摊开桌上的方子,从容笑道:“公子放心,老朽殚精竭虑,已推敲出了最完美的方子。此方有疫驱疫、无疫预防,愈后不留痕迹,定能消灾解难,拯救天下万千百姓。”
竺星河来得仓促,也无暇多说,扯过桌上的方子,便示意他跟自己离开。
魏乐安却赶紧拦住他,将药方抽回,又压在了桌上,说:“公子恕罪,这药方我得留给朝廷。下游及西南如此多的百姓,还要靠这个续命的。”
竺星河没想到他居然如此说,嗓音沉了下来:“魏先生,朝廷无法救百姓,只有我们才能救,这或许是咱们最后的、也是最好的机会了。”
“虽然如此,但公子你想,这疫病如此猛烈,我虽有完美之方,可咱们毕竟人少,就算日夜赈济,又能救得多少人?难道真的眼睁睁看着无数人因此惨死?而朝廷要发药救济,一夜之间便能广布天下,才是挽救万民、免得生灵涂炭的大势啊!”
阿南听着魏先生苍老诚挚的话,心下却只涌过一阵悲凉,心道,魏先生,你这一番心意,怕是要被辜负了。
差点焚毁整座顺天的地火、还有之前开封水灾……幕后推波助澜的人,全都是他面前的公子。
生灵涂炭,天下大乱,正是他的目的,不然,他如何有机会翻覆政权,报当年血海深仇?
果然,竺星河冷冷道:“魏先生,你这是助纣为虐,也和阿南一样,与兄弟们作对了!”
“不会不会,等回去后公子就知道老朽一片心了。”魏乐安说着,将药方在桌上安放妥当,起身表示这就跟他回去,“更何况,南姑娘如今也染了疫病,公子难道忍心让她疫病发作,惨死于此吗?”
竺星河毫不迟疑,道:“既然如此,她想要活下去,就得回来找我,重新做我麾下人。”
“唉,这怕是……”魏乐安亲眼目睹那两人生死相依的样子,摇头叹了口气,说,“南姑娘是不会再回来了。公子,咱们走吧。”
竺星河回头看那张药方,尚在沉默,魏乐安又忽然想起一事,道:“公子稍等,老朽想最后再去看一看皇太孙的病情。”
竺星河声音冰冷,问:“他不是已经八脉全毁了么,怎么还没死?”
魏乐安抬手去拿桌上的药箱,道:“快了,但是南姑娘弄了个法子来,求老朽替他续着命呢,如今他还在濒死昏迷中,我看活转过来的几率微乎其微……”
正在他提起药箱之际,身后忽然传来轻微的风声,寒光在他身后猛然闪动。
血光骤然迸射,手中的药箱猛然坠地。
魏乐安的手紧紧捂住了腹部,倒在了桌案之上。
他艰难转头,看向后方的竺星河,盯着他手中滴血的春风,不敢置信地挤出两个字:“公子……?”
竺星河缓缓垂手,任由春风的血滴在地上:“魏先生,你是当年随我父皇出海的老人,你明知我与朝廷的血仇,也知道我此生最恨的人就是朱聿恒!你为何要背叛我,为何要去救朱聿恒,为何要替篡位谋逆的这家人施恩德,把你的药方送出去收拢天下人心?”
魏乐安按着自己腹部的伤,疼痛让他再也说不出任何话,只呼哧呼哧地拼命喘息着,趴倒在了桌上。
阿南倒吸一口冷气,顾不上自己的疫病,一把扯开营帐门帘,扑了进去。
竺星河正扳住魏先生的肩,将他从桌子上一把推开。
噗通一声,魏先生重伤的身躯倒在地上,血流了一地。
他却看也不看,只抬手抓向桌上染血的药方。
就在他的手堪堪触到药方之际,阿南的流光早已射出,勾住他的手腕拼命一拉,将他的手掌停在了半空。
他挥手卸掉她的拉扯之力,旋身回头,看见她的刹那愣了一下,随即左手抓起桌上镇纸,一旋一转间早已缠住流光的精钢丝,反手一拉。
有镇纸挡着,流光纵然再锋利也无法割人,反而阿南力气不如他,被他扯得往前趔趄一步,差点失去平衡。
她立即松脱流光,白瓷镇纸被甩在地上,啪的一声摔个粉碎。
巡逻防卫的士兵注意到这边动静,立即有人用长矛挑起帐门,查看里面情况。
“别进来,我染了疫病。”阿南紧盯着面前的竺星河,道。
士卒们一听她的话,立即放下了门帘,并且退得远远的。
竺星河的目光在她身上顿了顿,抬手抓起桌上药方,转身便要走。
阿南厉声叫道:“公子,别再执迷不悟了,迷途知返吧!”
“哼,执迷不悟的人是你!”竺星河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