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瞬间。
一贯冷静沉稳,就算跟随御驾北伐时孤军深陷敌群,也能凭着手中一杆长、枪杀出重围的朱聿恒,在这一瞬间,忽然陷入了死寂茫然。
如同眼前的日光陡然熄灭,他竟无法做出任何反应,就连思绪也在瞬间崩溃,再也无法思考。
轰然巨响中,铁罩扣在地上,又借力向上回重新向上反弹,狠狠撞上屋梁,整座房屋顿时隐隐震荡。
大量的瓦砾与尘土从头顶沙沙掉落,令人窒息。
但朱聿恒仿佛没有任何感觉。他冲过被铁罩砸出的大坑,寻找那条青莲紫色的身影。
在几乎要被沙尘彻底遮掩的屋内,他仓皇四顾,直到听到轻细低微的一声“阿言”,才猛然回过神来。
他看见了她,伏在碎屑尘埃之中,整个人已经成了灰黄色。
她趴在地上喘息不已,向他伸出手。
朱聿恒几步跨过去,紧紧拉住她的手,将她扶了起来。
“嘶,好痛。”阿南捂着自己的脚吸冷气。
朱聿恒低头一看,她的裙角被扯掉了半幅,小腿似是在仓促间与铁罩相擦而过,被烫出了一串燎泡。
阿南提起破掉的裙角,给自己灼痛的小腿扇了扇风:“多亏了你,那把椅子虽然挡不住铁罩,却毕竟让它下压的巨势被卡了一下。”
她的反应何等迅速,一见朱聿恒蹬来的椅子,便趁着这须臾之变,下意识以手臂在地上一撑,身体竭力翻滚,旋出了铁罩的笼罩范围,才终于在这毫厘之间,逃得了一条性命。
见她只是小伤,并无大事,朱聿恒终于松了一口气。
心口有些难以抑制的欢喜,可最终颤抖着说出口的,却只有最平淡的三个字:“还好吗?”
“还好有个好家仆,阎王爷都收不走我。”
屋内的铁罩尚在弹震,声响与震荡一起传来,让他们耳朵嗡嗡作响。
阿南形容狼狈,挽着他的手站起,在拍着面罩上的土时,却又逸出一声轻笑。
朱聿恒不明所以:“笑什么?”
“我赌赢了,很开心。”
朱聿恒如堕五里雾中,侧头盯着她。
“哎,老这么严肃,真不好玩。”阿南灰头土脸,借着窗棂透进来的光瞧着同样满身灰土的他,笑嘻嘻道,“其实我刚刚将铁罩子拉起来的时候,心想,这可真是一场豪赌。毕竟,你为了重获自由身,一脱离险境就丢下我这个主人逃命离开的可能性,可是很大的啊。”
她眼中闪烁着微光,仿佛忘记了自己依旧身在险境。朱聿恒垂下眼,避开她的目光,低声道:“把救命恩人丢下,自己逃命这种事情,我做不来。”
——尤其是,挡在他身后的,还是一个女子。
阿南笑嘻嘻道:“我想也是,毕竟,宋提督最喜欢英雄救美了。要不是不愿让我孤身冒险,你也不会和我一起来这里,对吧?”
朱聿恒忍无可忍,哼了一声别开头,示意她闭嘴。
相扶着走到门边,只听得一个女子细弱的声音,隐约从前院传来:“元知,后院那是什么声响?那两位客人怎么了?”
楚元知气息不稳道:“没什么,大概是梁上什么东西掉下来了,你回房内好好休息。”
“可……可是……”她迟疑片刻,说道,“要不,我去酒楼把北淮叫回来……”
“不用,你就好好呆着,什么声响都不要出!”楚元知提高声音道,“没事的。”
阿南侧耳倾听外面的对话,低声道:“看来这瘴疠引发的火灾应该不会很大,楚元知似乎很肯定,前院的他和妻子不会受到波及呢。”
朱聿恒听出她话中的狡黠之意,心中油然升起不祥的预感:“所以,你要干什么?”
“当然是——出出这口恶气!”
说着,她一把扯掉蒙面布,飞脚踹开面前的屋门,然后将手中火折一把打开,在火光亮起的一刻,朝地窖处扔了过去。
还没等火折子落下,她便一手拉起朱聿恒,往前疾奔,几步就穿过了院子。
正站在前院后门屋檐的楚元知,猛然间见后院屋门洞开,随即火光骤亮,整个院子顿时亮得如同白昼。
在这炽烈的火光之中,阿南与朱聿恒如同鹰隼比翼而来,直扑向他。
浴火沐光的两人,太过明亮,仿佛灼烧了楚元知的瞳仁,令他呆立当场,一下子竟如同被他们耀眼的光辉攫住了魂魄,枯瘦的身躯无法动弹半寸。
阿南对敌人向来毫不留情,即使对方身体虚弱,依然被她既绝且准地掐住咽喉,狠狠地摁在了后背的柱子上。
楚元知在柱子上撞得不轻,喉口也被掐得嗬嗬作响,说不出半个字来。
阿南见他眼神涣散,毫无气力的模样,手一松任由他跌坐在地上,然后拍拍手,笑容嘲讥:“楚先生,这么晚了您还站这儿等着,是不是要亲眼瞧瞧我们被烧死在里面的模样啊?”
楚元知委顿于地,抚着喉头,用嘶哑的喉音挤出几个字:“真是失敬……我离开拙巧阁十余年,竟不知阁中又出了二位这样的后辈英才。”
“我和拙巧阁才没关系!”阿南冷哼一声,厌弃道,“别把我和那个姓傅的扯到一起!”
她这一句话,让楚元知顿时愕然瞪大眼,失声叫了出来:“你们不是……不是拙巧阁的?”
话音未落,旁边传来此起彼伏的巨大声响。
是韦杭之见里面忽然起火,带着守候在外面的人,撞开院门冲了进来。
然而楚家祖宅的院墙与大门早已预设重重机关,连阿南也有所忌惮而不愿擅闯,他们一群人一经闯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