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南避无可避,唯有右臂疾挥,手中大片银光弥漫,要以精钢丝网收束他指挥的万点华光。
朱聿恒紧盯着手中射出的六十余颗光点,他那令阿南赞叹的控制力,如今也照旧没有让她失望,细小的光点准确无误地探入了丝网眼中。
他的手,与阿南的手,几乎同时一拉一扯,彼此收束。
精钢丝与精钢丝一齐收紧,紧绷的力量互不相让。
但,他们一个在水中,一个在筏上。朱聿恒的双脚在水中沙地,足可借力,而阿南的身子却随着浮筏,被他的力量扯了过去。
阿南气恨地一甩臂环,迅速将精钢网脱手,身体如银鱼跃起,扑入水面。
与此同时,朱聿恒亦如她所料,因为手上拉扯的力道猛然一松,身体难免不由自主地向后一倾。
他的日月已经被她的网缠住,但阿南的臂环之中,却还藏着其他武器。
流光划过夜空,比月光更澄澈,比波光更潋滟,直取朱聿恒的咽喉。
就如第一次见面时般,她手中流光飞逝,直夺他性命攸关之处。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他竟如看不到那抹流光般,根本不管她的攻击。身体惯性后倾的同时,他手中日月骤扬,带动丝网与海浪,在空中弥漫成巨大的罗网屏障,仗着自己强悍的力量与掌控力以攻为守,向着她反扑而去。
在这壮阔无匹的攻势面前,流光纵然再锋锐,也绝难穿透那磅礴的屏障。
阿南的身体已经扎入水中。她力量不如他,不敢直面那凌厉气势,流光疾收,一个旋身在水中转了个圈,想要尽量离这个突然疯狂的男人远一点。
可还未等她游出半尺,水上水下忽然縠纹波动,在暗夜之中虽看不分明,但阿南对水下波动了如指掌,立即便察觉了水下有破碎散乱的力量,划开水浪,向她迅速聚拢——
渔网。
这荒岛之上,哪里来的渔网?
阿南脑中一闪念,立即想起下午她教了朱聿恒快速编织的方法之后,便回山洞了。却没想到,他居然会利用这段时间,设下捕捉她的圈套!
怒火中烧,可如今她猝不及防已处下风,又不知道围拢的渔网究竟有多大。她唯有倒转身子,以足尖勾住浮筏,腰肢用力一拧,将它扯得半沉入水中,以求撑住那正在收拢的渔网。
只听得哗啦声响,她连人带浮筏,一起被网缠住。
阿南一脚蹬向浮筏,为自己尽量撑出最大活动空间,臂环中利刃弹出,割向缠绕过来的网罟。
网眼又密又实,用灌木上剥下来弃用的皮编成,那打结的手法,自然就是她下午刚教会阿琰的。
这个白眼狼,将她悉心教导的东西,转头就用在了她的身上!
冷哼一声,她挥臂以利刃狠狠将其斩断。
头顶银光闪动,她抬头一看,被她不得已弃掉的精钢网,在月光下被朱聿恒所驱动,向她裹袭而来。
轻薄而坚韧的丝网,就连她操控起来都很难,可他能以日月同时于数十处发力,那精钢丝网在他手中便如有了生命,收缩自如,听命于心。
“可以呀阿琰,你出息了!”从天而降的银影即将笼罩全身,阿南却毫无惧色,“我舍命救你、悉心教你,结果你要用我给的东西,把我给绑了!”
朱聿恒听若不闻,精钢丝网被他掌控着,陡然暴涨,封住了她所有可以突破的方向。
阿南暗暗心惊,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俨然已足以驾驭一切,世间万物俱在他手中操纵自如。
她足尖猛踏,浮筏立时斜倾,挡在她的面前,勾住了从天而降的丝网,又骤然倒下,眼看就要借力将丝网撕扯成两爿。
朱聿恒手中日月迅疾斜飞,那丝网被他远远掌控着,如一片银云瞬间飞散又骤然聚拢,堪堪擦过倒下的浮筏,飞掀而起,避开了被撕破的命运。
但,阿南何等机敏,只丝网这一瞬间的起落,她已经飞跃上浮筏翘起的那头,轻捷的身影在丝网上一滑而下,直取朱聿恒。
日月迅速回防,月光下丝丝缕缕的光华划出璀璨轨迹,追逐她的身影,就如蛛丝追逐一只蜻蜓的踪迹。
然而,他的日月如今分别要顾及水下的罗网、水上的精钢丝网,又要追击阿南,而阿南便是为他制造日月之人,怎能不知道它的弱点——
它的攻击范围虽广,但如果太过近身,反倒极难及时回防。
只一瞬间,阿南已欺近了他。
流光亦不利于近身攻击,因此她仗着臂环中弹出的利刃,向他进击。
日月倏忽回防,将他全身护住。
在穿插变幻的光华中,阿南看到了唯一一个能让她下手的、转瞬即逝的空档——
因为有数片珠玉的残缺,他的左肩臂,露出了小小数寸空隙。
只要她抬手挥臂,她臂环上尖锐的小匕,便能刺入那处破绽。
而那一处,正是他暗夜中替她找水时,被海雕利爪撕扯过的伤处,也是她刚刚为他换完药,伤口尚未结痂的地方。
然后呢……
她重新撕裂他的旧伤,将再也无法阻拦自己的他丢在这荒岛之上,自己驾着浮筏离去吗?
只这一瞬间的迟疑,她的手没能挥出,一错眼的机会就此失去。
日月在她周身纵横,精钢丝网与藤编罗网于半空水下同时收紧,三股力道将她彻底牢牢捆缚,再也挣扎不得。
如一只作茧自缚的蚕,她跌落在浅海岸边,咸涩的水花将她淹没。
而朱聿恒在及腰的海水之中向她跋涉而去,将她连同外面的丝网与藤葛一起紧紧抱住,托出海面,向着岸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