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鹭笑了笑,没再说话,垂眼一只一只给自己套上臂钏。
鹤儿蹲下去,替她将衣带丝绦系成三连九环万字结。
“鹤儿……”她忽然听到梁鹭低若不闻的声音,便抬头看她,“啊?”了一声。
梁鹭垂下眼睫没有看她,手上臂钏跳脱铿然有声,几乎要掩去了她的声音:“你去敦煌城里,替我买半斤糖渍梅子。”
鹤儿呆了呆:“现在?”
“对,现在。我跳完舞想吃。”
“可……可我还想偷偷看看圣上长什么样呢!”鹤儿迟疑道,“再说了,梁鹭姐你上石莲跳舞,我不得帮忙吗……”
“有什么好帮的。”梁鹭冷着脸道,“快去,等会儿要是没有梅子,我叫马将军把你发卖到军中去!”
鹤儿吓得慌忙起身,套上件厚衣服,直奔敦煌城。
皇帝移驾声势浩大,阿南也盛装打扮漂漂亮亮,一身孔雀蓝的锦缎配白狐裘,浓密的头发以青鸾金环束成三鬟望仙髻,明艳生辉。
她与诸葛嘉等人一起,在队伍前头一里处骑马先行,引领圣驾前往月牙泉。
茫茫荒野中只有一条路沿着龙勒水前行,连通敦煌与月牙泉。路上行人都被拦在远远道旁,阿南一眼便看见了骑着头大青驴候在道旁的鹤儿。
“鹤儿?你怎么在这儿?”阿南远远问她。
鹤儿忙道:“我替鹭姐买糖渍梅子去。”
“喔……”阿南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那她身边不是没人了?跳舞的事儿谁帮她准备?”
“我已经帮鹭姐打扮好了,跳舞的事我也帮不上忙。”
“是吗?那我去瞧瞧她今天是不是特别漂亮。”阿南笑嘻嘻的,仿佛完全不知道她在紧张些什么,“敦煌水桥边那家果子铺有糖渍梅子,味道不错,你去买吧,梁鹭保准喜欢。”
鹤儿忙不迭点头,而阿南拨马回道,朝廖素亭一笑:“看来,今天会有一场精彩的表演啊。”
月牙泉还与他们上次来时一般,宁谧而恬静地躺在沙丘之中。岸边垂柳已经落尽了树叶,显得这冬日更为萧瑟。
见他们到来,马允知赶紧迎上来。
皇帝此次微服简从,只带二三百人马,在鼓乐马蹄声中,御驾徐行至月牙泉前。
碧波粼粼的月牙泉中,梁鹭早已立于石莲之上,彩衣飘摇招展,容光艳丽逼人。莲花随风旋转,她腰肢柔韧纤细,越显动人。
行道旁人群肃立,静候圣驾。
车驾在人群之前停下,陈设好蟠龙金漆凳,宫女卷起车帘,大太监高壑忙疾步趋往车前,将圣上从御驾上搀扶下来。
在外从简,皇帝只穿了明黄团龙便服。他身材矫健高大,自马车上跨下,观看面前的月牙泉与月牙阁,在人群的簇拥中手抚髭须,点头赞叹。
马允知回头赶紧朝月牙泉上暗暗招手。
水面上涟漪荡开,飘摇的石莲自丛丛菖蒲中转出,莲花上的梁鹭手持绢制莲花而立,周身彩带飘曳,浑如壁画中的散花仙子。
皇帝目光微眯,颔首之际,脸上也露出了笑模样。
见圣上满意,高壑对马允知笑道:“马大人这安排可真不错,还没到千佛洞,先来了个莲台飞天。”
见圣上目光驻留在泉上,旁边的鼓乐顿时一变,大有丝路异国的辉煌宏阔之风。
梁鹭腰肢款摆,在莲台上随乐声左旋右转,急转如风。她这身下的莲花浮在水面之上,本是浮浅之物,可无论莲台如何旋转起伏,她的身姿始终不离莲房,那原本难于立足的无序转动,只更增添了她的袅娜风姿。
岸上随扈军队众多,月牙泉边逢迎守候的也有数百人,但所有目光定在她的身上,一时都如痴如醉,神为之夺。
唯有阿南的目光冷静地审视她的周身,时刻关注她的举动。
在激繁管弦之中,梁鹭一个后仰下腰,以膝盖为支撑,手托莲花,整条脊背几乎贴着水面转过。鬓边金花在月牙泉上下交映,闪耀出灿烂光彩,照得她面容皎洁如月,神采更盛。
这个完全不可能的动作,让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喝彩连连。
廖素亭咋舌不已:“这、这可太神了,仅靠双足支撑,如何能维持后倾至水面的平衡点?无论如何,人在后仰之际,必须要以双手支撑,才能稳住身体呀!”
阿南笑道:“也不是不行,如果她的脚下有借力的话。”
廖素亭的目光移向梁鹭的足部,只见她足尖似卡在石莲的一处凸起中,但那块凸起并不大,浮石又质地疏松,不知要如何借力。
阿南贴近他的耳畔,轻声说:“莲房处有另一个人,紧紧抓住了她的脚,因此她才能这般自如地做出种种不符常理的危险动作。”
廖素亭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只要下盘稳住,上身自然可以自由倾斜!”
“咱们第一次过来时,她跳的舞可没有这般险难的动作。”阿南笑道,“你猜猜,她改变了编排,特意跳这般复杂、只有两人配合才能跳的舞蹈,是为什么?”
廖素亭自然不知,而阿南微微笑着,声音低得几乎消失在乐声中:“你看,这不就名正言顺,带了个人进来了吗?”
乐曲到了最终部分,鼓乐催得如骤雨般急促,梁鹭在旋舞,脚下莲花亦在水中飞旋,荡开层层涟漪,波光飞溅。
管弦繁急处,骤然翻出最高音。梁鹭手中的绢制莲花在水风中化为漫天花雨。月牙泉上乐音顿收静寂,零落花瓣中水上石莲的旋转也渐缓,一曲终了,只剩袅袅余音。
“好!”素来不喜歌舞的皇帝,破天荒抚掌喝彩。
马允知又惊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