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今年的天气实在反常,明明已至三月,谁知寒风重又凛冽而至,春天的气息荡然无存。
阿南将身上狐裘裹得紧紧的,拿着三大营令信去户部询问,看是否已有韩广霆踪迹。知道他尚无下落后,左右无事,便在街上逛逛,买点时兴的衣衫首饰。
逛得累了,她找一个茶棚坐下,一边喝茶一边看街边小姑娘玩杂耍。
隔壁桌的人喝着茶,闲谈话语传入她的耳中。
“哎哎哎,你们有没有听说,行宫那边清理宫阙,居然在深殿密室之中,找到了一个镶金嵌宝的金丝楠木盒?”
听闻这话,旁边众人顿时惊讶非凡:“嚯!那行宫不是当年龙凤皇帝所建么?龙凤帝尚未到达应天便已溺亡于江中,那行宫便常年闭着,怎么还藏有好东西?”
“实不相瞒,我七表舅的儿子的连襟就在行宫里边当差,听说啊,那密室一打开,大家都惊呆了!那金丝楠木宝盒,端端正正摆放于石刻青莲正中,彩绘上龙下鸾,哎你们说奇怪不,既是与龙相对,为何不用凤而用青鸾?”
众人一听有如此怪事,顿时议论纷纷,其中一人忍不住道:“那,盒子里面究竟是何物?”
“嗐,说到这里真是晦气,打开宝盒一看,里面似乎是个骨灰坛子。”那人压低声音,左右看了看,见都是些闲杂百姓,才神神秘秘地道,“你们说这岂不奇怪么?行宫密室宝盒装殓,这人定然是个不得了的人物啊,却又如何会被付之一炬?”
老百姓对于这些秘辛自然有浓厚兴趣,伸长脖子竖起耳朵,竞相猜测,众说纷纭。
直到一个老头忽然猛拍大腿,说道:“诸位,被付之一炬的原因,会不会是因为尸身已坏,无法保存呢?比如说,溺水腐烂……”
众人一听这话,顿时想到了六十年前与这行宫有关的那一位龙凤帝,不约而同倒吸一口冷气。
“难道说……?”
众人错愕地面面相觑,都不敢再谈下去。
毕竟,当年□□只是他封的吴王,在坐大之后才迎接皇帝来应天,可偏偏就在即将入京之时,龙凤帝沉于长江,自此驾崩——
谁都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但谁也不敢说其中发生了什么。
阿南喝着热腾腾的红豆水,眼睛瞄着杂耍的小姑娘,耳朵关注着茶肆内动静。
最终,有人忍不住压低声音问:“你们说,那遗骨,究竟会如何处置啊?”
又是那个老头思想深邃,捻须道:“毕竟出身尊贵,我相信朝廷自然以礼相待。这不,过几日便是顺陵大祭,你们说,会不会顺便替其修个坟茔,一并埋在山陵啊?”
众人竖起大拇指,皆以为然。
毕竟,这遗骨不能随意处置,也肯定无法风光大葬,借祭谒之时将其从葬顺陵,应当是最好的安排了。
阿南正津津有味听着市井传言,茶棚外,人群忽然爆发出一阵叫好声。
原来是那个人还没有瓷缸重的卖艺小姑娘,双脚一轮,将大缸在足尖上滴溜溜转起来,玩得风生水起,令人叫绝。
阿南正靠窗鼓掌叫好之际,眼角余光忽见亮光一闪,一柄短刀从斜刺里穿出,直直向着她的腰腹而来。
她眼疾手快,一扭腰险险避开刀锋,右手立即绕对方手腕而上,直击对面的刺客。
刺客的刀落了个空,一时来不及收势,而她的手已缠住对方的手腕,眼看便要将他扯过来再一脚踹出去之际,阿南望见了那人面容,硬生生停下了手,错愕问:“司鹫?”
这对她痛下杀手的刺客,居然是司鹫。
他重伤未愈,尤带病容,脸上写满了愤恨,指着她怒道:“司南!你无情无义狼心狗肺,我今日非杀了你不可!”
阿南错愕不已,见他还扑上来要与自己拼命,手腕一扭便将他抓住,拖到了僻静角落,按在了对面座位上。
“好歹朋友一场,久别重逢,你给我这样的见面礼?”
“呸!谁是你朋友,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瞎了眼,交过你这个朋友!”司鹫不由分说,抄起茶水泼向她,“为了趋炎附势,你们差点杀了我,还杀了魏先生!”
阿南一侧头避开茶水,眉头微皱:“公子说的?”
提起公子,司鹫的面容又多了一层悲恸:“魏先生死在你们朝廷营帐,这是事实吧?而公子……公子如今哪还有可能说你!”
阿南想着那一夜带着药方离开的竺星河,那一幕明明还在她的眼前,可奇怪的是,原本摧残心肝的痛与恨,居然都在开口之前消失了般,令她的声音十分平静:“公子如今怎么样了?”
司鹫看她这平淡的模样,呆了一呆,眼泪不觉涌了出来。
他痛哭失声,咆哮道:“他不要我们了!他将自己关在屋内,寸步不出,不肯见我们任何人,只让我们所有人都回海上去!”
“他终于醒悟了,肯放下当年仇恨,回海上过自己的人生了吗?”
“他不回去……他只让我们走。”司鹫颤声道,“今天早上,我去给公子送水时,发现他已经不辞而别了!”
阿南心下了然,竺星河如此骄傲矜贵的人,绝不会允许别人看见他现在这般模样,必定不可能再回来了。
她放开司鹫,道:“事到如今,你找我也无济于事,还不如先和大家回程,到海上继续过快活日子。另外,你跟兄弟们解释一下,我没有杀魏先生,若我要杀他,当时又何必在悬崖上救下他?”
“可……可你投靠了朝廷军……”
“司鹫,人生道路漫长,有分有合都是常事,你知道魏先生为什么而死,又知道我为什么要离开公子吗?”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