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着,需要一个心安的地方。
失去了一个故乡,往往就会寻找下一个故乡。
不一会,朱萧索便到了山鸡县。
山鸡县他认识的朱家、马家和杨家的人,大都去了叩仙邑或者拥仙城。这个山鸡县虽然还是朱家做主,但做主的人不是朱萧索和朱润这两个正统的朱家人,而是独臂总管朱五毛。
靠着当年护送朱萧索进入山鸡县时,被朱六才剁了一条胳膊的功劳,他捞到了山鸡县话事人的位置。
拥仙城与庄云闲聊的时候,庄云说过,在朱萧索离家那段时间,朱五毛一直在山鸡县忙前忙后,甚为辛苦。庄云曾经问过朱五毛,是否要服用开脉丹踏入仙途,朱五毛拒绝了。
朱五毛说,他在断臂之后,一直没有帮上朱家许多,不像朱五蒙朱五山他们一直为家主做事。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已经是家主念旧,给的无上恩赐,他不再奢求更多了。
朱五毛觉得,能留在和家主相遇的山鸡县,过上一辈子土财主生活,已经十分心满意足了。
庄云听后,知道人各有志,也没有再多劝说,便让朱五毛全面接管了山鸡县的事情。只是每年给朱家象征性地交点岁收便好。
既然朱五毛无意仙途,朱萧索也便和他没有了再多的交集。两人的主仆恩义,便各自留在心中。所以这次来山鸡县,朱萧索没有回朱家。
他径直到了空相寺中。
进入空相寺中,朱萧索倒不太认识了。空相寺比他上次来时,换了许多物件。贡桌变成了红漆木,香炉成了紫金纹,就连地上的蒲团都是丝绸一层层码出来的,可以说焕然一新。
但是,寺庙之内的和尚,还是那些人。除了戒奇为首的一众面熟大和尚外,又添了七八个小和尚。
见到朱萧索来,主持戒奇缓步走来,行了一礼:“阿弥陀佛,朱施主,又抽空回来看故友了?”
“是。戒奇大师,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几年过去,朱萧索从戒奇的脸上,看见了岁月的痕迹。而且戒奇的言行举止,也稳重了许多。再加上一些小和尚恭敬地看着戒奇,让朱萧索已经无法向之前那样,直呼“戒奇”的大名了。
戒奇笑道:“朱施主,贫僧当不得大师的称号。你我相识多年,还是直接叫贫僧戒奇好了。”
朱萧索听后会心一笑:“既然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戒奇。许久不来,你们空相寺倒是变了样。”
戒奇叹了口气:“佛本无相,所有的物件,能用就好。可是有些事我做不了主,就变成了这样。”
朱萧索顿时有了几分怒意:“怎么,山鸡县还有人会逼迫空相寺做事?”
“阿弥陀佛,几年不见,朱施主杀气似乎重了些。”
戒奇面无表情地叙说,让朱萧索稍稍有些惭愧:“是我有些暴戾了。请戒奇施主继续讲。”
“是钱家人换的。钱家一群人,来空相寺前下跪认错,痛哭流涕,而后又换了满寺的物件,时时来烧香,说是抵消自己的罪业。一群人在空相寺外,贫僧若不答应就长跪不起,所以无法奈何,只得由着他们来了。”
朱萧索想了一会,终于记起这个钱家了。花倚楼在走之前跟他讲过,钱家和他的学生金如尘有瓜葛,似乎与北边的妖国有关。又有迹象表明,求仙城的金家,与企仙城金家同出一脉。随着金家主导的企仙城成了一座没有任何消息的死城,求仙城金家也消失不见。
但凡有人要追究一下,只有凡人没有修士的钱家,肯定逃不脱满门抄斩的罪名。
“戒奇,钱家人说,什么罪孽了么?”
戒奇笑了笑:“没有。但贫僧也知道,他们说来空相寺赎罪,其实是向你求饶。大概是觉得朱施主你定然会来空相寺看故友,所以想要提前认错吧。”
戒奇虽然是凡人,但看的颇为通透。
想着和戒奇的相识,又觉得自己给空相寺添了不少麻烦,朱萧索道:
“戒奇,你有没有修炼的念头?这样你也能在空相寺参悟更久,或许能悟出大道。”
“阿弥陀佛。朱施主,修仙悟道一说,你心知肚明,都是骗骗旁人的把戏,不过是想多活些年岁。可骗了别人,骗不过自己。”
“说来惭愧,贫僧修佛尚未入门,无法看破一切,依然心怀贪念。听到修仙长寿后,也会动摇,希望能多活一段时间。可是,这便与空相寺的佛道、师父的教诲相违背了。所以,多谢朱施主好意。”
朱萧索也料想到戒奇会拒绝,便道:
“天下纷纷扰扰,森罗万象,你没有见过全部,怎么知道自己能够看破一切呢?依我之见,你能够感受到自己的贪念,却还一心拒绝诱惑的僧人,便是守住了本心。如你这般的人,才是真正入了佛门。”
“朱施主的夸奖,倒是让贫僧有些惭愧。”
“实话实说而已,我的心中对你,确实敬佩。从今日起,我还是叫你,戒奇大师吧。”
“阿弥陀佛。对了,不知朱施主,有没有小师弟的消息?”
“戒哭么?”朱萧索想起了礼仙州州城外,听百姓讲的那个救苦救难年轻和尚的故事,微微一笑:“他过得很好,在走自己想走的路。”
“那就好,那就好。”
两人交谈完毕,各自跪坐在蒲团之上。
戒奇低声道:
“朱施主,马施主和陈施主,也与其他施主一起埋在了空相寺的后院。念完《轮回经》,你可以去后院祭扫一番。”
“好,多谢戒奇大师。”
在戒奇的带领下,空相寺之中的僧人又开始诵起了《轮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