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澜朝风栖伸出右手。
风栖会意,缓缓将美人瓷像递到他的手中,怎料川澜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扑了过来。
风栖唯恐美人瓷像会摔碎在地,连忙往后退了一步。
跌跌撞撞的川澜右膝着地,呈现半跪的姿态。
目睹这番场景,原本喊叫不休的阿丝,瞬间噤若寒蝉。
风栖:……他现在好像确实有点不正常。
云顾警惕地盯着川澜,悄悄攥住了风栖的衣袖。
川澜没有站起来,只是举起右手,以一种虔诚而珍重的姿态,接过了风栖手中的美人瓷像。
此时他的怀中抱着两尊美人瓷像,他的手指缓缓摩挲着美人瓷像眼底的血泪,却并未显出魊鬼的本体,
川澜问道:“此乃何人之血?”
风栖道:“是我。”
她感到一丝诧异,他既然不是魊鬼,为何要与杀死薛净的女魊鬼同流合污?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川澜身上,除了云顾,他从始至终都在看着风栖。
云顾冷不丁对风栖道:“他是蜃楼的‘屠苏梦’川澜。”
风栖收回眼神,看向云顾,茫然道:“屠苏梦?”
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睁大了眼睛:“是那个蜃楼百年来第三个成功修炼《太平引梦》神术的‘屠苏梦’?”
云顾颔首。
作为紫儋的弟子,风栖从小就聆听了诸多前辈的丰功伟绩。
屠苏梦川澜,是比紫儋还要高一辈分的神能弟子,大概在三十六年前,由霊阳宫弟子带领的七大神能世家进入椿湫洞中,寻找三主神的遗泽,不巧川澜在进入椿湫洞之前做了一个梦,成功避开了数百名神能者惨遭神兽屠戮的惨剧,从此闻名天下。可惜川澜后来与霊阳宫的废太子牵扯过深,遭到霊阳宫和蜃楼的打压,从此销声匿迹。
神能者与普通人不一样,川澜如今的样貌像是只有二十几岁。
风栖抬眸看向云顾,总算鼓起勇气问道:“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她心底有一连串的问题,但最终只问了一个。
他慢条斯理伸出手,正在空中翱翔的小鸑鷟立即飞了过来,停靠在他的手背上。
云顾道:“我在找我的好友。”
风栖:“是川澜么?”
云顾道:“不是。”
风栖想说:总不可能是我吧。
但不知为何感觉难以启齿。
“形神兼备,足以见得,尔等为求生机,下了很大一番功夫。”
这时,一道醇雅的声音打断了风栖和云顾的谈话。
川澜已经回过神来,缓缓起身,毫不介意雪白衣袍拂过尘泥。
风栖和旁边的张昇对视了一眼,张昇不卑不亢答道:“我们已经如你所愿,烧制出了令你满意的美人瓷,希望公子说到做到,放过我们。”
川澜缓缓笑了笑,清俊忧郁的容貌,平添了一股妖异:“尔等以为,我为何执着美人瓷像?”
张昇:“睹物思人?”
风栖也这样觉得,从川澜和阿丝的交谈中得知,川澜似乎有一个放不下的心上人。
川澜长睫微翕,叹道:“然也。我的亡妻,平生最喜烧制瓷器,我第一次见她,她就在烧制美人瓷,纵使身处脏污瓷土中,仍面似桃花。我实在爱她,不在乎她身份卑微,甚至违背了蜃楼的规定,执意迎娶她进门。”
风栖从他的话语中,窥探到了某种滋生的阴暗情绪,不由自主问道:“后来呢?”
“成亲初,我与她琴瑟和鸣,举案齐眉,行舟绿水,围炉煮茶,堪称只羡鸳鸯不羡仙。可惜好景不长,我为了解救好友,在外奔波劳累,与她聚少离多。时隔数月,我回到蜃楼洞庭苑,当时屋内并未点灯,一片漆黑,她迎面走来,语笑嫣然,问我为何去而复返,还问我刚刚为她所簪之花为何没有香味。”
“那一刻,我第一次明白,何为五内俱崩之滋味。想来也怨我,与她成亲五年,大部分时间让她独守空闺,她渐渐以为,无论是我的好友,还是蜃楼,都比她更重要,最终红杏出墙。”
川澜的语气极其悲痛,风栖也感觉黯然。
就在此时,阿丝突然桀桀怪笑起来,插嘴道:“川澜,你又犯病,连前因后果都记不清了。”
川澜一挥手,一道强大的力量打在阿丝身上,阿丝竟直接吐血昏迷了过去。
刚刚还谦和温润的公子,竟变得有些可怕。
川澜跟风栖等人讲述道:“可惜我当时没有体谅她的难处,反而将所有过错归咎于她。于是,我亲手打断了她的双腿。”
“不仅如此,我还罚她拖着伤腿,日日跪在地上,忏悔自己的罪孽。因此,她的断腿怎么也无法痊愈,每日忍受深入骨髓的疼痛,再也不能站起来。”
风栖看向他怀中两尊跪着的美人瓷像,竟觉得浑身冰寒。
“我对她的惩罚,显然已经超出了她的忍耐度。她出身卑微,曾是夜光城城主府中,一名充当‘美人盂’的奴仆。你或许不知何为‘美人盂’罢,一些权贵人家,常以貌美女子为痰盂,让她们跪在地上,举着盂盆。我的妻子,就是这样卑贱的身份,我带她回蜃楼的时候,她曾发誓,以后再也不会下跪了。”
“可我亲手打断了她的腿,让她重新陷入昔日的噩梦之中。是故,她恨极了我。不知是从何时开始,她开始召唤邪恶的‘秽土’,想要杀我,还要毁灭蜃楼。我身为蜃楼弟子,蜃楼是我的家,我的信念之源,我的至爱之地。她不可能得逞,所以我先她一步,杀了她。”
“可惜啊,我还是忘不了她,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