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打算报考毓秀堂的,都是年轻的女孩子们,跟王管事交涉完回到织房,都有些垂头丧气——三天要多赶出一天的功程,这简直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看来这毓秀堂是考不成了。
“大家别灰心,我有办法。”李善用拍了拍手,吸引大家的注意。
乌瓜转头看向她,愁眉苦脸地说:“功程是定好的,你能有什么办法?我可不想熬夜,每天都睡不够呢。”
“不用你熬夜,大家听我指挥,保证一定能完成。”李善用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听说不用熬夜,大家打起了精神,听她到底有什么好主意。
李善用的主意,是打破原有一人一织机的工作模式,改为流水作业。
这个想法不是今天才有的,她早就觉得织房现有的工作模式耗时长、效率低,思考着如何能提高效率,减轻大家的负担。有了初步的想法以后同商管事讨论,商管事很是夸奖了她一番,并提出了不少改进建议,与她一起完善方案。
只可惜,新模式还没来得及推行,织染院就变了天。李善用压下心中的悲痛,开始指挥大家按照新模式开工。
织房内有早就纺好备用的纱线,但是将纱线安装到织机上,必须经过捉综、深扣、填梭等步骤,工序繁琐,丝毫不能出差错,非常耗时。在原来的工作模式下,这项工作由每个人自己负责,每次都要花费不少时间。
为了提高效率,李善用选出两个人包揽这项工作,其他人则只需一直织布,中间不必分心,速度自然提高不少。而这两人因为只做这几步,所以很快就熟能生巧、配合默契,使中间停顿的时间大为减少。还有其他可以整合的部分,也统统由专人负责,其余大部分人只管织布,中间不需分心停顿,自然产出更快。
另外,原先的工作安排下,官婢们每天工作时间过长,往往到下午就感到疲惫。李善用把女孩们分成两班,为赶进度每班工作两个时辰,一班工作一班休息,昼夜不停轮换,这样可以保证所有人都处于相对饱满的工作状态,工作效率大幅提升。
最大的助力是,罗姨和其他不打算报考的伙伴也都加入了进来。他们完成自己的功程后,本可以回房休息,却不约而同地留了下来,把额外织出的布都算在了打算报考毓秀堂、需要赶工的几个女孩头上。
女孩们都非常感动。
李善用担心罗姨经不住超负荷的劳作导致病情反复,苦劝她保重身体,不必为了他们过度操劳。罗姨没有停下织机,只是对她笑了笑,简单地说:“不能让你们在外人面前丢了若琰的脸。”
李善用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如此三天以后,李善用又去了洒扫院,请王管事来查验他们赶出来的功程。
一进门,王管事就被织房里的情景惊呆了。织机之间狭窄的过道已经被堆叠得整整齐齐的布匹占满了,每一叠布匹都有半人多高。平时,织房织出来的布是每日统计一次然后收走,这三天为了不受打扰地赶工,李善用特意要求三天一起统计。这么多人一共四天的工作量,堆积起来的视觉效果非常惊人。
“这怎么可能……”王管事惊讶得说不出别的话来。
王管事叫了人来一起查验,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所有成品都是上乘的合格品,手感均匀光滑,细看毫无瑕疵,绝对没有因为赶工就粗制滥造,挑不出半点毛病,总尺寸也是合规的,完全符合她提出的功程要求。
“这怎么可能……”王管事口中反复念叨着,仍然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这样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真的被这些官婢轻松完成了?这怎么可能呢!
“王管事如果满意了,我们就去取对牌吧?”织染院众人簇拥着李善用走过来,兴高采烈地说。
“咯咯……好!”
“咦,什么东西在响?”
“嘘——是王管事气得在咬牙啦,哈哈哈!”
一入宫就在掖庭做官婢的女孩们,这还是第一次走出逼仄拥挤的掖庭,步入真正的宫廷。他们亲身行走于高耸的宫墙、光洁的甬路、巍峨的宫殿之间,只恨眼睛不够用,不停小声议论,发出啧啧赞叹之声。
宫道上有不少宫女内侍往来穿梭,有手里捧着各色物事送东西的,也有空着手不知往何处办事的,人人面色红润、肌肤充盈,衬得李善用几人越发显得面黄肌瘦。
忽然,前后的人都站住了,垂手挨着墙根恭敬立定,几人不知发生何事,连忙依样画葫芦低头站好。不一会儿,从前边施施然走来一个女子,眉目清秀、气质端静,经过他们的时候微一颔首,足下更不稍停,径自去了。待她走远,其他人才继续走动,一切恢复如常。这样的事,李善用他们一路上遇到了两回。
“那是什么人?好气派呀!”乌瓜好奇地问。
“那就是女官,内命妇的一种,位在后妃之下,宫女之上。”李善用说,“你若能考入毓秀堂,以后也能像他们一样。”
“哇!真的?!”女孩们小声惊呼。
“是啊。”李善用面上微笑着点头,心中却忽而忆起罗姨的话——“万一落榜就是由云而泥的落差,那种滋味极是难捱的”。她忍不住抚了抚自己的手臂,此一去,万一败北而归,只能再回那作践人的地方,那样的光景她已经不敢想象了。
毓秀堂前庭宽阔,左右各植着两株足有两三人合抱的大树,仰头看不到树顶,树冠相接,绿阴如盖,树龄至少有几百年。
庭院中间的正堂面阔七间,规制仅次于前朝乾元殿、皇帝寝宫明光宫、皇后寝宫清元宫,是后宫中规制最高的建筑之一。相比之下,掖庭中规制最高的建筑,也仅仅面阔三间而已。
织染院众人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身处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