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用按着这几天学的仪态,手抚裙摆,缓缓坐下,又第一时间整理好裙摆,慢条斯理道:“咱们进毓秀堂,大考是陆先生出面,手续是陆先生办,介绍情况是陆先生来,如今课上了好几天,仍旧只见过陆先生一位,再没见毓秀堂有第二位先生过问,可见陆先生的做法就是代表毓秀堂、代表女师的态度。”
廖缪缪皱眉:“……万一她就是折腾我们取乐呢?故意不教我们正确方法。”
李善用诧异看她:“我们是毓秀堂大办考试、精挑细选出来的弟子,又不是受审的犯人,故意折腾我们有什么好处?”
廖缪缪闭上嘴没话说了。她又不傻,当然知道李善用说得有理,只是揣着一肚子气,压根不情愿认可陆女官让她吃尽苦头的做法,有可能是善意的。
“小廖,你再喝碗汤吧。”梅夷光觉出廖缪缪的情绪不对,于是又盛了一碗汤递给她,委婉地转移话题。
李善用右手大拇指下意识地摩挲着食指:“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学会仪态课必需的动作要领,否则不知要受罪到什么时候去了。我想一会儿去一趟藏书楼,找找有没有这方面的书。”她转头问章九辂,“你要一起去吗?”
“不不不……”章九辂连连摆手,往后退了好几步,慌道,“我打小没上过学,不认识字,看见书本子就头疼。我宁可多上十天陆先生的仪态课,也不去那种地方。”
李善用被章九辂夸张的举动逗笑了:“哪有那么吓人?哎,不去算了。”
她又看向梅夷光,梅夷光温柔地笑了笑:“我还是跟着陆先生的教导来,晚间再自己加练一阵子,练得多了总会有进步的。”
廖缪缪叹了口气,语气勉强地说:“我抽空回一趟昭阳宫请教姐姐吧。”她其实也不情愿回去,因为来毓秀堂之前,她是与贵妃娘娘和昭阳宫的姐妹们大张旗鼓地道过别的,这么快就回去求助,实在太没面子了。
既然他们皆无同行之意,李善用离开小茶房之后,连自己的房间都没回,直接循着陆女官带他们走过的路,去了藏书楼。
毓秀堂的藏书楼是极轩阔的一座七层楼阁,占地颇广、架构恢弘,左右一副楹联,上书“辅国千二载,藏书万余家”。
好大的气魄!
李善用走到藏书楼前,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这副气势恢弘的楹联,不由止住脚步抬头细观落款,想看看是哪位古人所题,这才发现,竟是当代教习女官董惟德三十年前所题。
教习女官就是毓秀堂的最高长官,从这副楹联来看,这位董女师必定胸怀大志、所求者大。李善用不禁想起大考时见过的那位慈眉善目的老者,心中翻涌起异样情绪,举步继续往里走去。
一层的门口横着一张桌子,桌前坐着一个人。那人满头白发梳得一丝不苟,鬓边一丝碎发俱无;脸上却没什么皱纹,肌肤莹润有光泽,若非眉目间难掩沧桑之色,说是三十许人也未尝不信;虽然在以手支颐、闭目养神,但腰板挺得极直,身姿坐得极端正,仅仅在那里坐着不动,便已然传达出一种熟谙宫廷的气派。
李善用见这位老宫女年纪颇长、气度不凡,自忖不可轻慢,便走上前去,口称“前辈”。
“新来的?”老宫女将左眼睁开一条缝,漫不经心地扫了她半眼,随即又闭上了,“按规矩,新弟子月考合格前,不许进藏书楼。”
此人好大的派头!
李善用作为毓秀堂弟子,已是女官身份,此人不过是个宫女,即便仗着年资不愿起身见礼,也不该如此倨傲无礼。何况,陆女官明明说过,藏书楼的书他们都可以免费借阅,可没提过月考合格以前不许进藏书楼。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进藏书楼,李善用压下心中不悦,下气怡声道:“老人家,我们正上着仪态课,故此想借一本礼仪方面的教材,能否通融一二?藏书楼为弟子学习提供便利,想必也是女师乐见的。”
这番话绵里藏针、软硬兼施,老宫女的态度总该松动了吧。
谁知这次老宫女连眼皮都不抬了,用鼻孔哼了一声:“定要现在进去也可以,进去一次付一筹,现筹交易,概不赊欠。”
“哪有这样的规矩!”李善用火了,“陆女官明明说过可以免费借阅藏书楼里的所有藏书!即便非要付筹,毓秀堂也允许新弟子暂时记账。”
“这里是藏书楼,在藏书楼,我就是规矩。”
老宫女一直闭着的双眼终于缓缓睁开,强烈的视线射出,炯炯如电、酽冽若有实体一般。
好强的气势!李善用下意识地低下头,移开了跟她对视的目光。她自幼见过地位最尊贵的人莫过于晋王和王妃,可即便是他们也没有这样慑人的目光,这老宫女到底是什么人?
李善用有些动摇,这老宫女明显不是一般人,自己又初来乍到不了解情况,万一她说的是真的呢?
只一瞬的犹豫便使她弱了气势,老宫女嗤了一声,缓缓地再次闭上双眼,仿佛又陷入了沉睡,不再理会。
她站在原地,进退维谷,既拿老宫女毫无办法,却也不愿就此认输,侧头思索了一会儿,她眼珠一转,另琢磨出个办法。
李善用轻手轻脚地走到老宫女近前,把手伸到她眼前晃了晃,她仍旧闭着双眼,不动不摇。
既然如此,那就怪不得她另辟蹊径了。
李善用的唇角勾起得意的笑意,猛地矮了身下去,趁老宫女不备,飞快地从桌子下面钻了过去。
却没想到,装睡装得不动如山的老宫女,一动手便是动如脱兔,迅雷不及掩耳地弯腰张臂,李善用收不住冲劲,一头扎进了她怀里,一股老人家身上特有的浓重药味,瞬间冲进她的鼻腔。
“咳咳……”李善用被呛得咳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