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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3 章(1 / 2)

李善用垂目不语,背上沁满了冷汗。在毓秀堂时她便听闻今上行事缜密、心狠手辣,故而之前也做了许多准备,可是当真对上,她才亲身感受到皇上行事能缜密到何等地步,又能辣手到什么地步。

太子逆案发生之后,各方势力蠢蠢欲动,无论是太子的心思、世家的态度,还是襄王的动向、史家的消息,诸般千头万绪,哪个不值得皇上花大力气去查?她不过是东宫一名六品女官,在宫中职分虽不低,但在皇上面前也不过是个有体面些的宫人罢了,自从做了东宫僚佐之首,更是生怕招人眼目,刻意低调行事。可这样紧迫的时间里,他偏偏就命鹰扬卫指挥使亲自去查她的底,而且查到了事无巨细的程度,不仅她的家世出身,就连掖庭里的事都查得清清楚楚。她飞快地回思往事,竟想不出自己究竟何时露了行迹,才招惹了皇上的关注。

皇上在此时抛出商管事案的真相,自然不是出于好心,而是在给她出难题。皇后是她追索多年的杀师仇人、太子是她仇人之子,她若答是,那么她就是个为了前程认贼作父的不孝之人;她若答否,那么她这些年来的坚持,甚至她父亲当年的坚持,便都成了笑话一场。

他是要以商管事案的真相为刀斧,彻底斩断她做人的信念和根基,让她承认自己多年来扶嫡长、抑庶孽的信念是错的,父亲当年辅佐晋王、事败身死亦是罪有应得,让她至死都要背负着痛悔与罪孽,直至万劫不复。

鹰扬卫用刀杀人,史贵妃用毒酒用白绫杀人,皇后用计杀人,而皇上则是在用言语杀她

皇上下刀的点太精准,一刀便戳中了她心底最脆弱的地方,令她明明查知了恶意,却还是控制不住地要去想,皇后草菅人命、太子软弱无能,却只因身份而得享尊位,而孟湉胸怀天下、心系百姓,却只因身份便失去一展抱负的机会,这真的是正确的吗?当年,父亲辅佐晋王,为积累战功而四处征战,无数如乌瓜一般的无辜女孩失去亲人、被没入掖庭受尽折磨,他就真的没做错吗?

李善用浑身颤抖起来,耳畔不停回响着皇上的那句话——“你还要为皇后和太子尽忠效死吗?”

“善善。”恍惚之间,她仿佛听到似乎有人在叫她的小名,那是一个清朗疏阔的男声,先贤有云:‘帝王之业,非所以力争者也。’善善是个聪明的好孩子,能认得清自己该走的路。”

“爹爹!”

她心中一痛,眼中瞬间盈满了热泪,用力咬住舌尖,强迫自己镇定心神,直到尝到了丝丝腥气才渐渐恢复清明。父母的言传身教、毓秀堂的教诲、多年来的经历在她的脑海中往来穿梭,一点一点驱散了皇上布下的迷雾,她闭上眼睛用心体悟,心境渐渐明澈坚定,而后终于缓缓抬起眼帘,目光不再茫然失措,而是璨若星辰。

李善用昂首朗然笑道:“陛下误会了,臣为之尽忠效死的,并非谢皇后和孟渥殿下,而是‘国家建储,礼从长嫡’的信念,是宫壸澄清、朝堂安稳的责任。

“先贤有云:‘帝王之业,非所以力争者也。’皇子争位,轻则手足相残重则祸延社稷,无论是臣的父母还是商管事,都是权力倾轧的受害者。故而臣毕生所求,唯有竭尽全力澄清宫壸、扶立嫡长,杜绝夺嫡隐患,使自此以后再不必有人慨叹‘成王败寇,有死而已’。这便是臣为父母、为师长、为自己报仇雪恨的方式!

“如今臣所求的,是请陛下降旨证太子殿下清白,释放无辜受累之人,还朝堂安稳祥和,此乃正道,仁人君子所当为,臣的父母师长若在天有灵,亦必赞同。还请陛下立即写旨吧。”

听了李善用一席话,皇上深邃的双目中第一次有微光闪动,默然良久,终于慨叹了一句:“不意李汝成殒身多年,今日后继有人了。”而后不再多言,提起御案上的紫毫笔,蘸饱了墨,一字一句地照着李善用拟好的底稿抄写。

皇后快步上前去,亲手取过来仔细查验,见太子无罪、牵连涉案者全部释放等果然皆照抄无误,终于松了口气。

这是中旨,若要快,只需盖上皇上的私章,拿去大宗正司就能放人,只是程序上不算十足地名正言顺。若要十足地名正言顺,就交中书门下依制办理正式的诏书,不过就要慢一些了……

“请陛下用印吧,臣妾这就差人送去大宗正司。”皇后急切地催促道,夜长梦多,她希望越快越好,但皇上却置若罔闻,只盯着李善用看。

皇后明白了他的意思,长长叹息了一声:“李善用……”

李善用也明白了皇上的意思,他耗费人力物力谋局多年,却在最后关头被她识破,见微知著地准确抓住了关键证据,以世家巨贾人心向背为胁,迫使他不得不悬崖勒马,未能毕其功于一役,他怎会甘愿俯首?

人主之体如山岳焉,皇帝威严不可轻侮,皇上迫于形势,答应了她的要求,那么她就必须以死谢罪,以全君威。

李善用今日入宫,便已做好了有去无回的准备,如今既然目的已经达成,甚至商管事案的真相都意外地得到昭雪,她已再无遗憾,便欣然一笑,毫不犹豫地扬起了手中染血的秀字铜簪,用尽全力往自己的颈间刺了下去……

电光石火之间,谁也未曾料到,竟有一道身影扑了过去,将她的铜簪打偏了些许,狠狠地刺在了她的肩头,鲜血倏地染红了半边衣襟。

李善用愕然转过头去,发现出手救下她的竟是孟湉,他虚弱无力地扶墙站着,面目犹自苍白,却对她勾起一抹恣肆的笑容:“襄王妃的生死,是要我这个襄王说了才算!”

说罢,他一捋衣襟跪倒在地,对上禀道:“臣愿自请就藩,终身不履京城寸土,望陛下宽恕王妃冒犯之罪。”

“湉儿!不可胡言!”史贵妃大惊失色。

李善用难以置信地看向他,简直不相信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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