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没过几年,卢奴王遣世子入朝,向皇上求娶一位公主,从此尊上国为岳父之国,卢奴为子婿之国,永结两姓之好。皇上虑及卢奴归附不久,正宜结好,恰好得知大公主在宴射之礼上看中了卢奴王世子,便下旨封大公主为明化公主,下降卢奴王为妻。
说起这事,孟湉就有印象了,宴射之礼上,他可是带头把那个卢奴王世子白曳罗好好收拾了一通,没想到长姐不争气,偏偏看中了这么个外藩蛮族的小子,甘愿和亲远嫁。他后来听说消息还生了一场气,只是赐婚诏书已颁,无以更改,便也无话可说。
如今再提到卢奴,孟湉关注的重点却有所不同了,他观察着李善用的脸色,小心翼翼地斟酌用词:“这个卢奴,就是当年晋王叔率军平定的那个蛮国吧?我记得你父亲就是因为计定卢奴而一战成名天下知。”。
“殿下失言了,该称呼晋庶人才是。”李善用装作不知道他的心思,淡然提醒,又道,“就是那个卢奴,当年王师踏足焉支山、饮马卢奴河是何等威武雄壮,不意才过十数年,就要靠公主和亲笼络人心了。”
此话一出,孟湉有些尴尬,毕竟他是皇上的儿子,李善用算晋王府的余绪,如今晋王已论死除国,朝廷却未能守住当年晋王打下的大好局面,纵容卢奴王室死灰复燃,这话若是旁人提起还好,从李善用口中说出,孟湉便分外自觉面上无光。
李善用察觉孟湉神色有异,不由自悔失言,那些都是上一辈的恩怨,与孟湉何干,又何必动辄口出怨望,扫人谈兴。
她自诩早已放下,不再受困于往事与仇恨,却不知为何每每在孟湉面前勾动心底情绪,想到这里她摇摇头,自嘲一笑,换了话题:“章师妹自从入宫后就与父母亲人聚少离多,远赴卢奴后,只怕更难团聚。我在毓秀堂时与她关系极好,既然路过,理应代她前去探望父母长辈,说些她在宫中的事,聊慰章家长辈思念之情。再者,咱们初到庆国时,我曾借用章家名头震慑匪徒,也该登门道谢才是。”
孟湉长臂一伸,揽着她的肩头靠到自己身上,温声道:“不必解释,你要去哪里,要做什么,都听你的。”
李善用本能地想挣开,猝不及防被这一句极熨帖的温言软语伴着融暖的呼吸送入耳中,一颗心便软了大半,犹豫了一下终于闭上眼睛,放纵自己就这么靠上片刻。
我就只靠一小会儿——她深长而舒缓地呼出一口气,偷偷地想。
到了第二天,孟湉将一众随从留在驿站,只命安顺带上礼品,随他与李善用一道前往章府拜访。
甫下马车,李善用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章府门口逡巡,一见到她就猛地扑过来抱住,又哭又笑、又叫又闹。
“辂辂,你怎么在这里?!”原该远在卢奴的章九辂突然出现在眼前,李善用十分惊喜,连忙用力回抱,在她背上轻轻拍了几下。
章九辂含羞带怯地松开手,抹了一把溢出眼角的泪水,笑道:“公主给了假,准我回家省亲。我昨儿还在可惜,没时间上京里瞧你们去,谁知你竟然就来了。”
二人久别重逢,站在门口就迫不及待地聊了起来,孟湉被晾在一边,目光不善地打量那个一见面就对他的王妃动手动脚搂搂抱抱的傻大个儿。章九辂比李善用高出大半个头,肩宽腿长、骨肉匀停,一看就是个练家子,扑到李善用身上的时候几乎把她整个人都包裹住了,让孟湉莫名想起孟虎见到他就往身上猛扑乱舔的样子。
“这是谁啊?”孟湉不太高兴地明知故问。
章九辂这才注意到李善用身边站着的人,看了一眼,“咦”了一声,连忙躬身行礼:“臣明化公主府掌事女官章九辂,参见襄王殿下。”
孟湉傲然颔首,便算还礼了。
章九辂又去与李善用咬耳朵:“襄王殿下怎么与你在一处?我听说他娶了承恩公府的小姐做王妃,莫非……莫非……“
孟湉听见,以为她要说“莫非你就是襄王妃”,稍微满意了一点儿,心想“还算你有几分眼力”。
谁知那傻姑娘翻来覆去“莫非”了几句,结果说出来一句:“莫非皇后娘娘心疼侄女,把你指派给了襄王妃?”
“很好!”被狠狠闪了一下的襄王殿下沉着脸瞥了章九辂一眼,有些明白李善用为什么说她是练武伤脑子了。
孟湉上前一步,站到李善用身边,将她的手攥进手里,一抬下巴:“这就是本王的王妃。”
“什么?!”章九辂脱口惊呼,惊讶地长大了嘴巴,“你不是太子的女官吗?怎么会嫁给他呀?!”
孟湉的眼睛简直要喷出火来了,李善用暗地里憋笑憋得肚子疼,轻咳一声:“这事就说来话长了,总之是皇命难违罢了。”
“哦。”章九辂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喃喃道,“那我岂不是要改口叫姐夫了?”
孟湉心头一喜,正要答应,却被李善用打断:“那倒不必,还是称呼殿下为好,我平日也称殿下呢。”
孟湉忙道:“既是王妃姐妹,何必如此见外,不如就……”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见章九辂认真地摇了摇头:“我听大师姐的,不能对殿下失礼。”
孟湉被这不懂看人眉眼高低的家伙噎得暗暗翻白眼,心说:“练武果然伤脑子!”
章九辂与李善用两个人仿佛有说不完的话,李善用与孟湉见过章家长辈,说明来意,送过礼品,便被章九辂拉到自己的住处继续叙旧。
算起时日,章九辂的假期已过了大半,原本也该启程返回卢奴,恰好卢奴距离襄国不远,与李善用商议过后,决定明日便收拾行装,与他们一起出发,同路而行。
孟湉直到登车启程时,才发现原本只有他与李善用两个人的马车上,赫然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