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用和孟湉离开卢奴王城的时候,章九辂恰好踏入了宴殿。
此时,宴殿上的氛围与李善用离席时的欢声笑语大为不同,一群披坚执锐的武士围住了手无寸铁的众位王亲大臣,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殿中,以手指着端坐上首的明化公主,义愤填膺地高声指斥:“就是这个女人,假作怀孕,将一个来历不明的婴儿带入公主府,冒充王叔的嫡长孙,阴谋混淆卢奴王室血脉!
“诸位,这是中原朝廷的阴谋!这个孩子来历不明,只能仰仗公主府和中原朝廷的扶持,若干年后他做了卢奴王,在座的诸位便都要任凭中原朝廷鱼肉了!”
“这……他说的是否属实?明化公主可否有个交待?”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臣开口问道。
“不是真的。”孟澈镇定地说,“这孩子如假包换就是世子的亲生骨血。本宫召见驸马的日子,彤史上皆有记载,与嫡长孙的出生时间相符无误,驸马本人亦可为证。”
那人冷笑一声:“彤史是你们公主府自己记的东西,谁知道是真是假?世子是你的驸马,任凭你差遣,绝不会违逆你的意思,更算不得人证。要说人证,我这里倒是有两个人证,大家不妨见见。”
说着,那人一拍手,便有两个身穿粗布衣裳的人被带入殿中,孟澈一见,心下便是一沉,知道今天怕是大势已去了——这两个人,便是嫡长孙的亲生父母。
在那人的审问下,二人将嫡长孙的来龙去脉说了个一清二楚,谁来他家相看,付了多少银钱,何时将孕妇接走,何时送回来,嘱咐他们不可泄露等等情形统统说了出来。特别是那人命仆妇将嫡长孙抱了出来,与众人验看,先时众人只觉得孩子长得不太像世子,却也没人多想,有了亲生父母一对比,登时便看出孩子与父亲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无需滴血验亲,就知这孩子必是他家骨血无疑了。
那人厉声说道:“诸位,找到这二人的时候,他们正被世子亲自带人追杀,连整个村子都被火海吞噬了,若再晚到一时片刻,这桩罪孽就永远无人得知了!”
宴殿之上立即“轰”的一声炸开了锅,所有人都在议论纷纷,更有人直接站了出来,质问明化公主故意混淆卢奴王室血脉,究竟有何居心。
那人却并不想众人将攻击的矛头对准公主,于是说道:“混淆血脉不是公主一人所为,世子本人也知道内情,就连王叔本人也是提前同意了的。”
“怎么会呢!”“世子怎么可能同意!”众人当然不信,越发质疑。
“那是因为……”那人提高了嗓音,把众人的议论压了下去,“世子根本没有生育能力,靠他自己,永远都不会有嫡长孙出生!”
“轰!”众人立时又是一番议论。
那人将矛头直指卢奴王,语气凶戾似刀锋:“王叔,您说是不是呀?”
“你……你……”卢奴王又惊又怒,捂着胸口不停喘息,根本说不出话来。
孟澈端正地坐在上首,开口质问道:“这些都是你的一面之辞,你这样诋毁本宫的驸马,手中可有真凭实据?”
那人斥道:“公主与侧妃多年无孕,便是铁证。”
孟澈轻笑一声:“那就是没有证据了。本宫婚后无子,曾四处寻医问药,都说本宫体虚难以孕育子嗣,一时错了想头,才做下了这移花接木之事。这种事,高门大户里尽是有的,并不稀奇,你去打听打听就知道了。此事是本宫一人所为,世子并不知情,尔等若要问罪,本宫愿与世子和离,以向大王谢罪。”
“公主与世子当真是夫妻情深,都死到临头了还在维护世子的体面。可惜,令世子失去生育能力的毒药,是我亲手下在他碗里的,他能不能有子嗣,我比公主殿下,更清楚!”
众人又是一片哗然,刚才那名老臣颤颤巍巍地指着他问道:“你,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那人不假思索,扬声答道:“因为我不是白氏的孩子,我是乌氏的遗孤!
“当年乌氏全族惨遭中原朝廷屠戮,只有我被乳母藏了起来逃过一劫,随着乳母东躲西藏地逃命,后来投奔到她妹妹家过活。乳母的妹妹曾是白夫人的侍女,受白夫人所托带着白氏幼子逃离王宫,未料白氏幼子染病去世,她无法向白氏交待,见我与那孩子年纪相仿、长相也略略相似,就假称我是王叔的侄儿,送入王宫交差。反正多年不见,王叔早已不记得侄儿的容貌,曾经服侍的下人,也在战争中离散找不到了。于是,我就顶着白琮的身份留了下来。
“诸位,乌氏才是卢奴之主!白氏不过是我乌氏之臣,靠着搜刮民财谄媚中原朝廷,窃居王位这么多年,本已失仁失德,竟然还妄图将王位传之子孙。我身为乌氏遗孤,如何能坐视不理!
“现在,已有忠于乌氏的几万将士守在在王宫外,只要诸位愿意奉我为主,将那僭王拿下处死,便都是新朝的开国功臣!”
图穷匕见,那人终于把真正的目的说了出来,什么嫡长孙的身世,什么世子有没有生育能力,都不过是他捅向卢奴王的一把把刀罢了,甚至他是不是乌氏遗孤都只是他自说自话而已。唯一真实的,只有他现在手握数万大军围住了王宫,和他想要自登卢奴王位这两件事而已。
在场众人都愣住了,一时转不过来弯来,乌氏全族覆灭了二十年,突然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一个遗孤。看他的年纪,当年出事的时候应该还不到七岁,听说当年乌氏七岁以下的男孩都被送入了内侍省,这人莫非……
便有熟知旧事的人,不由自主地转着眼珠打量起那人来。
能在宴殿占据一席之地的,都是立于朝堂多年的老狐狸了,谁也不会凭着一个人的只言片语,就为他冲锋陷阵,因此只是低声议论,绝无一人听他的指令。
那人急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