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爱没有正确性
这一次他们换了方位。
李南栖坐在对着花园边界的那一边,陆深坐在对着来路的这一边,树遮住过分明亮的阳光,陆深没有看书,李南栖也没有写作,他们只是安静坐着。
这一时刻像是回到学生时代,每到午餐时,他们两总是一起坐在学校边角的花园草地上,有时说很多话,有时又什么都不说。
她那时候总是有种傲慢的刻薄,因为自认只有自己一人活在痛苦之中,而总是忽略他人生活里的不平顺,因为总觉得是自己在忍受生活的不公,所以对一切都失去忍耐力。
那时她总跟陆深说,他们的未来渺茫,爱与喜欢总会变得浅薄,看起来无情的现实且冷静,她自认为表现出了很洒脱的自己,自认为用骄傲的态度就可以掩盖内心的自卑,全然没有意识到那些尖锐所带来的伤害性。
怎么解释呢?那样残酷地对所有人,其实是变相伤害自己。
她不是什么好的恋人,一开始她就这么说,似乎说出来就是为了之后的伤害变得有合理性,全盘接受的他,该是什么心情啊。
李南栖想着,随风吹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传到陆深耳中,他辨别她的声响,似乎没有哭腔,心里才松口气。
“林先生,你喜欢什么颜色?”李南栖问。
“蓝色。”
“为什么?”
陆深随口回答:“是海的颜色。”
“真寻常的回答。”李南栖说。
“你呢?”陆深问,“你喜欢什么颜色?”
李南栖的答案和他一样:“蓝色。”
“为什么呢?”
“冰冷、冷酷,却又灼人。”
陆深没有说话,这是他曾经形容她的回答,他说她是蓝色,一种冷淡的却带有伤害性的色彩。
李南栖说:“蓝色好像也总是与青春相关。”
这是他们曾经的结论。好像提起从前的话题,也是变相在说起过去。
“比如说?”
“你看过吗,这里有一部青春电视剧,叫《Puberty Blues》。”
“没有。”
“也是,因为是很老的剧了,我小时候看过,那时候就很想去能看到大海的学校读书。”
李南栖又说:“跟蓝相关的俚语你知道哪些?”
“out of blue?”陆深说。
“你知道它为什么是突然的意思吗?”
“不知道。”
“据解释说,是因为天是蓝色,而若是无预警地,有什么东西从蓝色的天上掉下来,那一定是惊讶的,令人觉得突然突兀的事。”
陆深笑了笑,“你这像是编出来的理由。”
“真的。”李南栖侧过头对他笑着说,“不信你去查,真的是这个意思。”
“那为什么into the blue意思是消失踪迹。”
李南栖停顿住,像是在认真思考它的含义,过了会说:“可能在这里blue的意思是nowhere。”
不存在的地方。
“这倒是像青春了,忙碌却不知去处,时刻怨恨着自己,时刻想方设法希望自己消失。”
“你形容起来像是在说别人。”李南栖说道。
陆深默认。
她问:“那你的青春是什么样的感觉?”
“时而确凿,时而迷茫。”陆深说,“需要不断确认自己的存在,有时需要靠他人来证明,有时需要靠自己的与众不同来证明。”
李南栖说:“你看起来不像这样的人。”
陆深一时愣住。
“林先生,你青春的时候有过难忘的回忆吗?”
“有吧。”他答得含糊。
李南栖说:“舞会总算是吧。”
陆深没有说话。
“那你和你喜欢的女孩跳舞了吗?”
陆深说:“跳了。”
“你现在还会想起她吗?”
她问得直接,令陆深费解她疑问的缘由。
重逢的旧日恋人该这样对话吗?“你是否还想我”,“是否想过我”,好像除了怀念两人之间一无所有。
他的声音冷下来,“过去了不是吗?”
“都说回忆带有滤镜,会淡化伤害,强调美好。”李南栖说,“我以为会是这样的。”
“她是突然离开的,在舞会的当晚才告诉我,甚至离开后就断绝了跟我的联络。尽管她总说我们没有未来,但我从不认真计较那些话,我总相信我能证明自己的不同,或者证明我与她之间的不同。”
陆深的话停下,李南栖愣怔住,她没料到他会这样回答,他们装作互不相识的戏码,最终还是依靠揭露伤疤而现出原形。
李南栖接过话:“她伤了你的心对吗?”
“但已经过去了。”
过去了的伤害就不存在影响力,比如怀念,比如想念,比如怨恨里未能圆满所以难以释怀的那一点情感,也都过去了。
“如果说她这期间过得并不好,会让你觉得安慰吗?”
陆深几乎没有犹豫就回答:“那又为什么非要离开呢?又为什么非要断绝往来。”
倒不如因此过得更好了,至少伤害性的选择有一方得以圆满。
这可能是他们两人的默契了。一个可以因对方更好的人生而减少伤害的负罪感,另一个则可以无所顾忌地怨恨对方。
李南栖缓慢开口:“你说得对。”
陆深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