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清观在灵均山上,不算是有名气的道观,因近几年上山的路被修缮出平整的车道,所以时不时有络绎的人群来烧香敬拜。
重山站在敬拜的人群里,抬头望向殿里高耸的神像——慈眉善眼,披红戴金,高高在上。
穆玄清本是神界的武将,重山则是穆玄清的坐骑,斩妖除魔是他们天赋的使命。神本该是无情无欲无求,超越自然,超脱凡俗。而他终被俗世的□□牵绊,到最后成妖堕魔。
“她没有来。”陆雪知说。
安灵并没有一同前来。
重山看向陆雪知,“许宿现在不在这里了。”
“他也许不是修行人?”陆雪知问。
重山摇头,“当时我正被观中除妖传人追杀,没能问仔细他的来历。”
“现在还真有除妖师的传人。”陆雪知有些惊讶,有近百年他们没曾遇见真正有点本事的除妖师。
“我也是好奇,所以当年才来一探究竟。”重山说,“而且还是个孩童,算起来现在也不过还是个青少年。”
重山又说:“如今,除了那个传人,玄清观的人都不再相信自己继承的是除妖门派。”
“那位除妖师现在还在吗?”陆雪知问。
“据说上任玄清观主持梁无闻道长过世后,他就还俗离开,现不知所踪。”
“那你还能找得到许宿吗?”陆雪知又问。
重山看她,“若是想,自然找得到。”
陆雪知顿了顿,“你是在劝我放手。”
“安灵早就不是孩子了。”重山说。
“我怕她依然执着复仇。”
重山宽慰她:“她是蛊妖,与我们不同,总会有办法让她脱离荒厉的。”
“所以你才想找除妖师传人,玄清门派一定知道我们所不知道的,而许宿能转世还出现在这里,也一定不是巧合。”陆雪知确信。
重山承认,但他心里也没有十足把握。
陆雪知跟重山一起继续往观内走,直到走近一间小殿,里面供奉着一副画,身穿铠甲的玄清天师身骑着威猛凶悍的狮头神兽,神兽狰狞着张开嘴似在长吼。
重山笑了笑,调侃道:“我可是九头狮,比这画上凶猛得多。”
陆雪知看重山,他身材高挑,鼻梁高挺,挂着有些复古时髦的古铜金丝边的眼镜,身着修身服帖剪裁讲究的西装,凡人看来顶多是多金儒雅的绅士,与妖怪,与恶魔,与猛兽,都无关联。
她笑出声来。
重山不解地看向她。
“你的打扮,可同画上的神兽没什么关联。”
重山低头看自己的衣着,又看一眼时不时因他显眼的外表而频频回头的过路人,也笑起来。
“这世上的一切都不能看外在。”
陆雪知笑着,没说话。她自己何尝不是,如同鹭鸶般,白皙无暇和纤细高挑的外在下,她是吃过人,活了千年的妖魔。
这世上,眼睛所看到的一切,皆不可靠。
*
李时行兼职的餐厅在五星酒店的五层,酒店还连接着旁边的高奢商场,他身着白衬衫和黑色西裤,还要煞有其事地打领结。
“你的头发也好好打理一下。”领班在旁边说。
他看向镜子里的自己,脸颊似乎更加消瘦,双目透着疲惫,眉头也是紧簇着,头发很短,但有些参差不齐。他接过同事递来的发蜡,敷衍地抓了一把头发,露出了额头。
他服务的是餐厅靠窗那排最里面的散座,因为是餐厅视野最好的位置,这里大多时候都被内定预留,从那个位置可以看到对面的湖景公园,公园的前身是历史悠久的古代园林,因此周边都没有杂乱的建筑遮挡,从这里还窥得到里面的楼阁亭台和池馆水廊。
“沈小姐来了。”他身后的领班提醒他,示意他小心服务。
李时行没见过她,只是听闻她是餐厅常客,这个位置也总是为她优先预留。同事八卦说她是富家女,五星酒店和旁边的商场都是她家的产业,但沈家不止这一个女儿,甚至彼此之间都是同父异母。很多人热衷讨论这些富豪家的丑闻,但对他们真实的喜怒悲欢并不关心。窥觑、猎奇,仅此而已。
沈沛凝不是一个人,同行的是另一个同她年龄相仿的短发女孩,对方一直在说话,沈沛凝只是听着,偶尔客套地回应,两个人看起来并不算亲密,说话间,沈沛凝望向窗外微微有些愣神。
“我听说你弟弟要回国了。”对面的女孩突然说。
沈沛凝回过神来,脸上是不知情的表情。
桌上的酒杯空了,李时行照例上前倒酒,短发女孩不耐烦地推开他握着酒瓶的手,他险些将酒洒了出来。
“我没让你倒酒,就不要过来。”短发女孩语气厌烦,冷言道。
“抱歉。”李时行微微低头,躬身致歉,语气里没有情绪。
沈沛凝看向李时行,然后解围:“没关系,我们暂时都不用倒酒了。”
她的表情有些歉疚,但李时行没有看向她,只是又重复了一遍歉意,然后回到原先站着的位置。
刁钻的客人常有,李时行已经习以为常。
沈沛凝收回看向李时行的视线,“你是说沈白榆?”
“嗯。”短发女孩点头。
“你怎么知道的?”沈沛凝看似漫不经心地问。
“他逃学太多,被学校开除了。”
“这我倒不清楚。”沈沛凝说,“那他难道要回国读高中?”
“你家的事你自己都不清楚吗?”短发女孩的语气惊讶但又带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