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签叔真能对付我,这身衣服不知从哪个地摊淘来的,蓝褂子、黑裤子、白衬衣、灰袜子,外加一条领带,加在一起不足一百元。
货直接到了男浴室换衣间。
牙签叔抱着衣服,在换衣间里等我。
我洗得又痛快又费时,洗头膏我用了不下五次,尤其是搓澡师傅,手上有劲儿,会点中医按摩,按穴位走。
我想偷学手艺的心,一下子就给我打住了。
中医按摩,我的天,这我哪儿学的来。
咱就是个搬砖头的,算了,还是干点苦力吧。
“小子,搓澡就是个苦力活儿,你还想干啥苦力?”
“我……”
“我想手把手教你,看你有心思,想收你为徒,看来我白给你做示范了,行吧,你这个还按正常收费,我不给你加钱。”
我同情心有了,我说。
“这样吧师傅,我让您超级用力了,不加钱是您的事儿,我按双倍给您,下一位您可以休息了。”
“你小子倒聪明,知道我想收你,是让你干活儿,我收钱,这样吧,想的话,管吃管住,三年出徒改为一年半。”
我点了下头。
我邋乎了,趴着点头,师傅自然看不见。
一个小伙子走过来,看着我,客气地说。
“这位师傅快了吗?外面有人等!”
“谁?谁在等我?”
“不知道,他没说,像是你的长辈,抱着衣服,我们让他放在橱里,他不放,让他出去,他不走!”
我要起身,被师傅狠狠地按住。
这师傅也是位唠嗑的主儿,边干活边说话,好像说话能减轻劳动强度。
棋牌室有许多这样的人,尤其是在不开胡的时候,说都不行,还得吐脏字。
“现在这孩子惯的,都成什么了,哎,没法说。”
师傅说着,哗啦一盆子水下来,我真有了活猪被热水烫的感觉,一轱辘我就爬了起来,冲到换衣间。
“我派人去叫你,看你是不是在澡堂子里睡着了,泡澡的人多吗?”
“没澡堂子,淋浴,我,单间!”
“啥单间?”
“蒸桑拿单间,光蒸就半个多小时!”
牙签叔吧嗒吧嗒嘴,摇着头,把眼珠子瞪起来,问。
“蒸熟了吗?”
我知道这不是玩笑话,这位牙签叔一定是从犄角旮旯小村来的,也可能进城打工,找不到工作,沿街乞讨,讨着讨着,发现了一个群体,找到了致富门路。
我不想回答,我在想一个更广阔的问题。
牙签叔并不见得就他自己,要是家里有老婆孩子……
来棋牌室的人,看着都是来玩牌的,那是你不了解。
其实玩牌的含义相当深广。
这样说吧。
每个人都有故事。
每个人都有走进来的理由。
输几个赢几个,表面看是输赢。
深层的,好多人并不在乎。
有在乎的,真正的玩家,按她们的话说,都去赌场,谁愿意来棋牌室小打小闹。
牙签叔见我出来,抱着衣服给我拱手。
我看到,叔手里攥着剩下的钱,挺厚。
我先接衣服,打扮完,在镜子前一照,挺合身。
“叔挺会买衣服啊!”
“啥?你叫我啥?”
“我叫您叔,不合适吗?”
牙签叔笑笑,绕过了这个问题,回答。
“我也有你这么大的儿子,我是按我儿子的尺寸买的,我和摊主说好,不合适可以去换。”
我知道,再不合适,也不能换,这是对牙签叔的尊重。
“挺合身的,就是这领带……”
既然买回来了,我就用上吧,话没说完,我就打领带。
打领带我是从棋牌室学来的,所以,打起来格外顺利,没有出丑。
“呵呵,体校毕业的年轻教练就是和我们泥腿子不一样,啥都会。”
我知道牙签叔也是在夸我打领带手艺,但,这不是西装革履的,打哪门子领带?
我略有些不解,小生气从脸上带了出来。
“这个是摊主送的,我买了这么多衣服不好带,摊主就送给我个带子,让我捆上,我抱着就回来了。”
这话说的,怎么不早说?
我已经打结完了,屋里还有外人。
我稍微一皱眉,我要说两句绅士话,我说。
“好看,多精神啊,陪白衬衣,绝配!”
绅士和绝配,可是棋牌室常说的话题。
“摊主让我再走几步,去卖鞋的摊前买双皮鞋,五十块一双,嘎嘣新,这个我得跟你说实话,这鞋不能买,你那双鞋还能对付。”
“没事儿,抽空我去买。”
“你忘本了啊?啊对!你是瘫痪子,对穿鞋没感觉!”
我瞪瞪眼,心想,我现在站起来了。
“大当家的没说过,这是我自己寻思的,像我这黄胶鞋最合适,穿新皮鞋,要不出钱来。”
从这句话就能听出来,牙签叔就是犄角旮旯小村来的。
我不当乞丐都知道,现在乞讨,不是装穷,是厚着脸皮见门帘就进,拱手就要。
“嗯,好,黄胶鞋好,赶明我也买一双。”
我去接牙签叔杵过来的钱。
我点了点,一共花去九十八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