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骧此刻正用自己的左手托着下巴在思考,而右手握着刀柄的那个手也始终没有放开。
不过他这副略显滑稽的样子,此刻却根本无人欣赏,因为他身旁唯一可以作为观众的朱标,这个时候眉头已经皱到了极点,眼睛里还陡然闪出了一道凌厉的光。
而很快,毛骧就感受到了身边这位太子殿下情绪的变化,作为一名从战阵上拼杀起家的老兵,他对于杀气的感应十分敏感。
当他抬起头来看向站在自己前方朱标的时候,发现这位平时温文尔雅的太子殿下,此刻竟然变得杀气腾腾。
“此子竟能看透这海禁背后真正的原因,心思之细腻恐不在当年诚意伯之下。”朱标在心里默默的念着。
朱标心里十分清楚,海禁这项国策现如今虽然已经大规模执行了下去,但实际上朝廷里对于这项政策的反对者,如今依然不在少数。
现如今反对的声音在朝堂上几乎消失,完全是因为自己父皇凭借个人的威严,以一己之力将那些不和的意见强行给压了下去。
而在朝堂之外,各种要求重开各个市舶司的声音依旧不绝于耳。
毕竟经历过前宋前元两个朝代海洋贸易的开展之后,那些世居在沿海地区的世家大族,对于海上贸易其中蕴藏着的海量财富,都有着一个清晰的认识。
在泼天的富贵面前,他们从来没有放弃过对这种丰厚利益的追求。
于是出于给朝野一个交代,也为了震慑住那些在利益面前敢掏出泼天胆的家伙,对外的说法便是,要防范倭寇和张士诚残部随意屠戮沿海居民,这才被迫制定了这条于国不利的海禁政策。
但实际上作为太子的朱标心里明白,朝廷制定这项国策的时候,百姓的安危只是其中一个优先级并不高的因素罢了。
很明显,这样的秘辛并不适合被外人所知晓,因此当现在朱标听到这一层的事情,竟然被胡轲这个毛头小子看穿的时候,他一瞬间就起了杀心。
能揣测上意不是一件太大的坏事,可是把上意当中不能说出来的那一部分也想明白了,那就是一件天大的坏事。
“殿下,此子言语张狂、曲解国策、非议圣上,属下请杀此逆贼。”觉察到太子有了杀意,毛骧立刻。表现出自己作为亲军都尉府指挥使应有的态度。
而毛骧没有想到,自己这番话说完之后,只是一个呼吸的功夫,却看见原本还眉头紧锁的朱标,这个时候却再一次放松了下来,方才还萦绕在身边的杀气此刻也瞬间消失不见。
“不必。”朱标对着胡轲随意的摆了一下手,示意暂且作罢。
“已经距死期不远了,且看看他还能再说些什么。”朱标淡淡的说道。
原本朱标心里的杀气已经到了嘴边,可是毛骧刚才说的话,却反倒让他冷静了下来。
能将这个事情背后隐藏的真正原因看穿,证明这个胡轲着实是一个聪明人。这也是朱标之前能够拿出刘伯温这样的能人,来跟这个人做对比的原因。
但是很快他又意识到了一件事情,能将这个冒天下之大不讳的观点这样明目张胆的说出来,证明眼前这个家伙只不过是聪明了一点,他的城府还远不足以和他的见识相匹配。
这样一个城府不深且又死到临头的家伙,自己没有必要因为他一时展现出来的锋芒,而对他另眼相看。
此刻另一边那个大言不惭的家伙,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方才差点在生死之间走了一遭。相反在看到对面那个家伙,已经快被自己方才一席话把脑袋给干冒烟儿了,胡轲在得意之余,畅快的喝下了一大杯酒。
“不急,这里面的道理稍微有些深奥,对于你这样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吏来说,多思考一些也是没有坏处的。”一口酒入肚,辛辣的口感在压抑住了内心的不甘之外,也给胡轲带来了一份来自于情绪之外的爽快。
痛苦面具这玩意,还是挂在别人的脸上比较好。
不过这一次,朱棣的表现却完全出乎了胡轲的预料,尽管他在听到胡轲给出的结论之后,第一时间就陷入了痛苦的沉思,可是不等胡轲的酒杯放下,他再一次开口了。
“海禁之策事关国计民生,其中所涉利益甚广,又那是先生高卧在乡野之间就能能看穿的。
纵使小先生才智过人,可有些事情并不是单靠聪明就能想明白的,不能了解到全局的消息,那些看起来靠谱的结论,实际上也不过是个人偏见罢了。”
朱棣说这番话的时候,气呼呼的模样虽然看上去甚至有些可爱,可是言语中的反击却是一刀刀全部扎在了胡轲身上。
这样犀利的回答,让胡轲感觉自己受到了挑战的同时,也对眼前这个小伙子产生了一丝不一样的看法。
“哎呦~不错哟,这小子倒也不完全是看上去的那般铁憨憨”
而方才那一口压住心神的酒,此刻瞬间转换成为了胡轲接下来要大放厥词的助燃剂。
“你说的这句话倒也没啥太大的毛病,正如托尔斯泰曾经说过,多么伟大的作家也不过是在书写他个人的偏见而已。
我虽然懂得比你多了一些,说到底我也不过是个旁观者,不可能将一个事情完全彻底的看通透。”
说完这句话,胡轲又端起酒杯浅饮了一口,只是不等他将杯中酒完全饮下,眼前的朱汜小兄弟却又开口了。
“这位托尔斯泰是谁,名字听着不似中原人物。”
胡轲听完,已经有些微醺的他脑子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说漏了嘴。不过这点小事对于他来说并不算什么,稍微愣神了半秒钟,他就给出了自己的解释。
“一位来自北方的哲人,非是汉地人家,前些年我曾有幸拜在其门下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