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在刑房冰冷的地面上已经睡了多长时间,在第五六七八次被老王的鼾声吵醒之后,胡轲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小脾气,将自己手上的铁链子重重的砸在了铁制的栅栏上。
“咋了咋了?”金属碰撞的刺耳声音,让方才还安稳梦周公的老王头瞬间惊醒。
“没咋,刚才一个耗子不小心撞门上了。”胡轲随口应付了一句。
“你小子放屁,谁家老鼠能捣鼓这么大的动静来,这是耗子成了精了还是你被打坏了头。”
胡轲这番根本经不起推敲的话,让本就因为睡梦被打扰而气愤的老王,此刻更加的愤怒。
见老王已经清醒了过来,胡轲也不顾这个家伙还在生气,自己两三步走过去便直接一屁股坐到了老王面前的那张桌子上。
“我说王大哥,您到底有没有准信?咱俩可都在这儿处了一天了,您就是不想放过我和着也得把您自己给放过去不是。”
此刻刑房那个比胡轲牢房里略大的窗口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整个牢房只有豆大点的油灯在提供着一丝微不足道的光亮。
此刻墙上漆黑的窗户,已经和整个背景融为了一体。只有负责巡逻士兵经过此地时,手中火把投下的光影才能让人意识到那块儿还有个窗户在。
“你小子急个屁,老夫这平白无故因为你而加了个班都没说啥,你一个没几天活头的死囚,至于那么在乎这么点时间吗。”
老王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言语中所表达的意思却如同利刃一样,狠狠的戳进了胡轲的胸心窝子。
他本就和胡轲无亲无故,之前也谈不上有什么关系,再加上这会儿刚从梦中被人惊醒,火气还没来得及消下去,也因此这说起话来,便连着最后一点对对方心情的顾虑都不管了。
这番话被胡轲听见之后,原本嬉笑着的表情瞬间凝固住,显然他是被这句话给震住了。
“王哥,你这话说的可就不太对了,正是因为我没几天活头了,这不才要好好的珍惜这剩下每一天的日子。”胡轲淡淡地回了一句。
这一句话说完之后,轮到老王沉默了。
自己随口而言的一句话,最终以这种回旋镖的形式打回到自己身上,老王在诧异的同时,心里也不由得生起了一份淡淡的伤感。
虽然自从洪武三年诏狱转交给亲军都尉府之后,他便一直在此任职,这期间他也算是将人世间的各种悲剧都给看了个遍,也自以为见证过这一切的自己,再怎么样也能练就出一副铁石心肠。
可是这世间的人心毕竟都是肉长的,哪儿有铁石一般的心肠,又哪儿有真正可以淡然对待这世间万事万物的洒脱之心。
“你也不必太过忧虑,我以前跟着我哥打仗的时候,曾经听军队里的千户说过,人终归都是要有一死的,只不过有些人死的时候和那什么泰山一样重,而有些人死的时候,就如同轻飘飘的鸡毛一样。”
老王不是一个嘴皮子利索的人,但这个时候为了安慰一下眼前这个聪明的年轻人,他还是将自己肚子里那点不多的学问给倒了出来。
只不过这倾倒的方式好像有点歪,但是这也并不妨碍他用自己的方式表达出他的好意。
“人那句话叫,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王大哥,你看我现在这样的死法像是重于泰山的那种吗,我活这么大什么事儿都没干成,结果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被一个从没见过面伯父的案子给株连了。
要我说我这种死法连轻于鸿毛都比不上,顶多是一粒本就极不显眼的尘埃重新归附于大地而已。
这事毙完了之后,就算有人能想起我,那停留在他们脑海中的也不过就是一个逆法权臣的子侄罢了。”
对于老王这样朴实无华的安慰方式,胡轲心中。虽然也知道对方这是想开解自己,可在眼下这种憋屈的情况下,他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就这样说服自己。
“这句话是做你那样子解释的?这不太对吧。”老王的眉头因为疑惑皱在了一起。
听完了胡轲的话之后,他非但不觉得自己方才犯了囧,反倒对胡轲的解释提出了质疑。
“那我倒想听听王大哥你对于这句话是如何理解的。”对方那幅。不敢相信的模样,让胡轲这边也升起了好奇之心。
“当着你这文化人的面儿,我还真有些紧张。一会儿我说出来的这点意思要是不妥,你可千万别当着老夫面取笑。”
意识到自己可能闹了笑话,老王这个时候语气也多少怯了一些。
虽然他自己没读过多少书,也并不认为读过书的就是好人。但作为一个普通人,对于知识的那种敬畏却一直深埋在骨子里。
“王大哥你说便是了,横竖也就我一个人听,回头我就给拉到菜市口斩首去了,你也犯不着忌讳这话到底被谁给听去。”胡轲顺着老王方才的话回了一句。
“老夫虽然没读过书,但却觉得这句话不仅仅是你方才那一种解释,俺觉得这句话最重要的部分在于自己内心里的想法。
一个人死的时候到底是重于泰山,还是轻于那什么鸟的毛,这句话并不是由外界来议论的,而是你自己对人生的评价。
假如你回首往事,觉得自己这一辈子,也算是尽了心,那哪怕没有立下任何在旁人眼中了不起的功业,这样平平安安度过一生也是值得的。”老王认真的对着胡轲说道。
“受教了。”没想到诏狱里一个平平无奇的老狱卒说的话,这个时候还能让自己内心产生一丝激动的涟漪,胡轲立即从桌子上跳下,给他恭敬的行了一礼。
对于胡轲这副模样,老王虽然感到了荣幸,但不善于言辞他却并没有什么好的方式来表现出自己这份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