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这通刚编的谎话说完,朱汜的脑门已经紧张地聚满了汗珠。
不过好在此刻牢房里那抹阳光已经偏离了最佳的投射方向,自己现如今处的又是一个背向洞口的位置,只要胡轲不专门贴过脸来仔细观察,倒也没法看出来朱汜现在的模样。
“你有这份雄心自然是最好的,可惜了,你建功立业的那天为师算是看不到了。”
胡轲说话的时候语气中既有一丝哀婉,同时也有一份淡然。
对于自己就快要被处于死刑,这事儿他心里是有数的。
这几天牢房里不时传来的惨叫声越来越多,他知道这声音大多数都是从那些所谓的胡惟庸同党嘴里发出来的。
作为赫赫有名的洪武三大案之一,胡惟庸案在明初造成的影响,长达十数年都一直未能完全消弭。
自己现如今作为胡惟庸的亲侄子,想要从这样滔天大案之中逃过一劫,其难度不比胡惟庸造反成功要高多少。
“先生也不必伤感,至少在你离开之前,我这个学生会一直陪在您左右。”
听到小先生如此让人伤感的话,一旁的朱汜心里多少也有一丝悸动。
然而此刻胡轲心里的那份郑重与矜持却再一次被他抛之脑后,昔日那副没心没肺、碎嘴的模样又开始重新开始附在了他的身上。
“可快拉倒吧,若你小子还像前几日那样,在这诏狱里边好歹算有个一官半职的,说这话还教本先生可以心安一点。
可现如今,你都沦落到和我差不多的境遇了,你在这里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好吃好喝没了,原本可以一个人呆着的牢房也骤然多了你这个狱友,这鬼知道你晚上睡觉有没有磨牙打呼噜之类的恶习。
要是你真的有什么坏毛病的话,那我这后面的日子且不好说着呢。”
这个时候胡轲再一次想到自己今后再也没有好饭供给,他对于自己生命最后的这一段日子的期待值也直接拉成了负数。
而随着胡轲自己内心越想越气,导致他在朱汜帮自己重新包扎好伤口之后,直接将朱汜先前递过来的那床厚被子扣在了脑袋上。
不一会儿的功夫,他竟然又沉沉的睡去。
不过他现在能获得如此高的睡眠质量,却也不是完全因为心里感到憋屈,只好用这种方式来逃避。
实在是前一日才受了两处重伤,血流了那么多,后边儿营养补血又没能跟上。这个时候虚弱的身体,本就不能支撑它长时间的保持清醒。
于是乎在朱汜难以置信的眼神中,他的这位小先生以一个极快的速度陷入到了沉睡之中,并且随着小先生睡熟之后,一阵熟悉的呼噜声再一次响彻了这小小的牢房。
这边在朱汜与胡轲,有一搭没一搭的为两人今后狱友生活做着分析与安排的时候。
皇宫里面,已经下了早朝的徐达却依旧没有离开,而是再一次跟着朱元璋一起回到了乾清宫。
而从朱元璋此刻烦躁的步伐可以看得出来,今天早朝竟然是发生了什么让他极为不愉快的事情。
“这个毛骧最近是越来越过分了,朕给了他那么大的权柄,是想让他将胡惟庸一案彻底的调查清楚,可没想到这家伙竟然在这个时候敢不按着朕的心思来,反倒把矛头对准了李善长。
他也不摸着自己的胡茬脸称称自己有几斤几两,李善长是什么样的人物,也是他一个区区正五品的指挥使,就敢上奏本非议。”
朱元璋说着重重的将手里的一封奏本摔在了桌案上,脸上的怒意已经完全压抑不住。
今日早朝,本来他是想让毛骧在众臣面前把胡惟庸一案的进度简单的说一下。
一来是想让大家伙都听一听,这件震动朝野的大案现在到底进行到了哪种地步,也好让站在朝堂上这些各怀心思的大臣们心里有个数,好借着胡惟庸一案提醒他们做事不要太过嚣张。
另一方面也是朱元璋想通过这种手段,将朝野上最近动荡不安的人心暂时给稳一稳。
毕竟从朱元璋现在得到的消息来看,这件案子牵扯的官员虽然多,但范围却不是特别广,主要还集中在胡惟庸直系手下那些人身上。
他今天点了毛骧的名让他站出来说话,就是想要告诉现如今还站在朝堂上的这些官员们,只管安心做事便好,朕还没有到要拿你们的头陪着胡惟庸一起祭天的份上。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原本自己十分放心的毛骧,今天却如同吃错药了一般。非但没有体察到自己安抚朝臣的心思,反倒在众人面前破天荒地朝自己递上了一封奏本。
在朝堂上给皇帝递奏本这件事,若是放在其他大臣身上是再正常不过,这本就是他们的职责。除却通过中枢上给陛下上书之外,在朝堂上直接将奏本递交给皇帝,也是朱元璋为了防止中书省做大,专门给予臣子们的权力。
而毛骧此刻给自己上书,却显得十分诡异。因为这家伙一直以来都是只对皇帝一人负责,甚至于当朝太子的命令,他这个亲军都尉府的指挥使也不一定会完全照听。
在以往,毛骧一旦有了什么重大的消息,第一时间必然是亲自来宫里面圣。以他的身份,有话直接跟朱元璋说便是了,根本不用如此大费周章的在朝堂上摆出这样一幅样子来。
同时也是因为毛骧办的,往往都是些朱元璋不想让朝臣们直接插手的事情,这种隐秘的事情自然是让毛骧只对自己一个人汇报比较稳妥。
而现如今一个给皇帝干脏活累活的家伙,竟然在朝堂上堂而皇之的递了一份奏本上来。除了让朱元璋觉得这是毛骧故意在泄露自己让他办的一些隐秘事宜之外,也让一旁的众大臣,不由得瑟瑟发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