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按照杨秦氏的理解,这一次的行动乃是朝廷亲自下发的。
那么既然能叫到自己的丈夫,他们自然也不会再像以往那样嚣张的直接进行这样替换的买卖。
这可是帮着军队押运粮草,这里边要是出了什么岔子,所经手过此事的官员都不会有一个好下场。
若是凭借这个机会,给自己家挣得一个正式身份,那杨秦氏觉得自己心里的那点委屈,多少能好受一些。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伙人的贪婪已经超出了自己这种平头百姓的理解。
在这么重大的事情上,他们竟然还敢使出这样的手段。
“上面的事情,咱们小民老百姓也做不了主。
再说了,这一次咱们村也不是只出了我一个劳役。
村口的老王以及西边儿的老刘家,他们都得跟着我一块儿去。
我们三个都是咱这片窝棚区的老人了,倒也算得上知根知底,这回一同往北走倒也互相能有个照顾。”
妻子的担忧看在眼中,杨善虽然心疼,但这个时候也只能尽量的安抚。
“我现在倒不是为我自己的事情担心,我所担心的是你们娘俩,以及住在咱们家的那位小先生。”
杨善说着把头偏向了窝棚里面,自从知道胡轲认识字之后,他便一直以小先生来称呼胡轲。
“你丈夫我没啥大的本事,这些天去码头上卖命,也就攒了一点琐碎的银两。
可是这里面的钱还是有些少了,若是放在往年,倒也还能勉强够你们三个人支撑到夏天。
若能熬到那个时候,山里的野物以及江边的鱼获也能勉强着支撑着你们挺到秋收的日子。
到时候咱们家那片被我冲刷了好几年的盐碱地,也该是能结出一点粮食的时候。
按照我计算的话,若是不出意外,这点粮食应当是足够你们挺到明年春天。
可是……”
话说到一半杨善突然停了下来,转头看向了远方的天空。
“可是今年的天气瞅着有些反常,这都快二月底了,还不时的刮着刺骨寒风。
咱虽然不是农户出身,可这种天气咱也清楚,今年的收成八成会受到影响。”
对于一个普通百姓来说,粮食的产量不但意味着自己家里人能不能在秋收的时候吃个好饭。
更为重要的是,一旦出现粮食减产的迹象,那么在秋收之前的时间里,各地的粮价一定会飞涨。
而一旦粮食涨起来,拿自己给家里留的这点钱,显然就有些难以支撑着这种场面。
若是放在以往,杨善觉着凭借着自己打鱼的本事,日子就算紧巴一点倒也不至于饿死人。
可现在自己眼看着就要离开妻女,去远方服役,这种情况下又如何能让他放得下心来。
此刻天边的乌云显得更加稠密,在西北风的猛烈作用之下,这朵乌云向着钟山的方向,慢慢压了过去。
而这乌云每往前压上一寸,杨善心里的担忧又会多加上一分。
“你也不必过分担心,等开春了以后,那姓李的财主家自然是要招人进去做女工的。
年前的时候,我和他府里的胡妈妈说过,到时候指定有我的一个位置。
小红现在也长大了,给她叮嘱了,白天在家里不要出去,便也没有太大的忧烦。
再加上这位小先生,只是行动不便,平日里一些活计还是做得了,他二人白天在家里倒也能互相照应,想来也不会出太大的问题。”
见丈夫脸上的愁云越来越深,杨秦氏这个时候也顾不得自己心里的担忧,转过头来就反倒安慰起了丈夫。
夫妻二人的对话都是避着胡轲说的,他们知道胡轲是能听见别人说话的,怕他起了别样的心思,这才特意跳在了窝棚外面。
这一回因为涉及到军队出征的大事,上面要劳役集结的时间非常之急。
当天傍晚给杨善下达了指令,第三天一早,过来催促的军士,便已经来到了这片窝棚区的门口。
眼角流着热泪,告别了自己的妻女之后,杨善就被裹挟在了滚滚人流之中,朝着江北的方向进发了。
这之后还是小红无意中和胡轲聊起自己父亲的话题的时候,被胡轲下了套,这才让胡轲知晓了事情的全部过程。
意识到自己即将成为这个家里巨大的拖累之后,胡轲也顾不得,自己身体还未痊愈,开始尝试着下地做一些复健的动作。
然而这世间的事情往往就是这么离奇,俗话道,厄运专找苦命人,麻绳专挑细处断。
在杨善走了之后不久,京城的粮食价格当即就涨了起来。
这世间的人没有傻子,而在京畿附近生活的人,更是有着一种对于信息的敏感。
外面天寒地冻的反常天气,谁都清楚,今年的粮食产量铁定要比去年打上一些折扣。
而这一次大军的匆忙出征,更是让他们嗅到了一丝不一样的动静。
要知道北边有蒙古人南侵的消息,是根本阻止不了扩散的。
所谓的军事秘密也不过是在细节上,不让普通百姓知晓。
而大致的方略,哪个州县出现过蒙古人的屠刀,却早伴随着各种消息渠道播撒在了各个地方。
一边是天灾,一边是即将到来的战争。
这样的情况之下,民众们产生避险的情绪自然也是难免的。
而在大明朝,普通百姓可以选择的避险手段并不多,而尽可能地囤积一些粮食,便是近乎唯一的选择。
然而粮食涨价这种事情远不是看上去的那般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