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马车上,苏幼月脑海回想起方才谢渊扶自己的那一幕,记忆却和十年前的一对身影渐渐重合。
她小时候喜欢爬高,他这个小胖子不止一次托举过她,永远都是稳稳的,从来都没让她害怕过。
那时候她就觉得他的力气很大,极有安全感了。
后来她的腿出事,她被困在了小小的轮椅上,被困在有限的天地里,她开始顾前顾后、患得患失,可在意的越多,就失去的越多。
一个健全的人,是很难去想象,一个人忽然失去身上任何一个部位之后,会经历多少痛苦、绝望,绝望,再痛苦,最终在两者不断的循环中选择不得不认命。
那段她出事前后的回忆,是她的至暗时光,如今她也不愿再去回忆。
后来随着她的名声越来越差,有了灾星的名头,她不愿想起的回忆也多了起来,她把许多记忆上了锁,一门心思地只想着能好好嫁给陆颂就好了。
慢慢的,嫁给陆颂就成了她的执念。
她以为自己深爱陆颂。
但如今回想,“嫁给陆颂”似乎只是她最痛苦的那段日子不断给自己提起,用来安慰自己度过那些难熬日子的一种信念。
不过这辈子,她早已恨透了陆颂,也看淡了男女婚嫁之事,越来越多被尘封的记忆好似重新鲜活了起来,有了画面和色彩,也有了声音。
“囡囡.”
小胖子的声音还带着几分稚气未脱,但特别爱喊她的乳名,所以苏幼月对他最深刻的记忆就是一道又一道喊着囡囡的声音。
再联想到他如今成熟的低沉嗓音,苏幼月莫名心里一紧,还好他如今不这么叫了。
她实在想不出来,以他如今的样貌,叫出囡囡这个黏黏糊糊的乳名会是什么样的。
马车忽然停下,宫人的声音再次传来,苏幼月抬眸间,眸光比之往日更添华彩,没有了来之前那几分隐隐的不安。
今日便是龙潭虎穴,她也要陪谢渊一起闯了,绝不会把他让给三公主!
她一下车,几个宫人就察觉出了她身上气势的变化,似乎比来之前要自然许多,举手投足之间尽显贵气。
这不光与她来时不同,还与他们记忆中的苏大小姐大相径庭。
从前的苏幼月虽然脾性急躁,但因为双腿残废和灾星的名头,见人总是显出几分畏畏缩缩来,根本就没有什么仪态可言。
可如今,她似是一块被人打磨后的宝石,风华明艳,贵气天成。
其实来之前这些宫人就已经觉得苏大小姐和从前有些大不一样了,只是没有这会儿这么明显。
见她如此仪态,几个宫人不由心生龃龉,觉得这苏大小姐就是故意摆谱给他们几个看的,实际上还是从前那个绣枕头,中看不中用,看一会儿见了贵妃娘娘还不得夹起尾巴做人?
都敢招惹三皇子和三公主了,听说那天要不是华家公子在,三皇子三公主早给她扒一层皮下来了!
几人面色各异,苏幼月却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坐上了软轿,便看向神色的谢渊,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她答应过他,会护着他的。
放心。
看到她的眼神,男人神色深了深。
天色青幽,皇宫内十分安静,偶尔穿过巷子,除了脚步声,苏幼月甚至能听清枯叶落地的声音。
她不由回想起,当今这位天子百里承平虽然年岁已高,但至今不改一贯刻薄寡恩的作风,宫人若是犯事,向来都是重罚。
直到了贵妃寝殿朝露宫,才有了热闹的人声。
“贵妃娘娘近日光彩照人,真是瞧着一日比一日年轻呢。”有女子的声音传来,笑声如银铃一般清脆。
“贵妃娘娘本就年轻,未出阁时就是响当当的美人,如今不过是比从前更有韵味了。”
宫墙内阿谀奉承不断,笑声阵阵,苏幼月一到,就先看到正座上那位衣着极为华贵的女子。
女子面如秋月、体似春风,一双瑞凤眼含着笑,波光流转间风华万千,这便是邱贵妃,容色确实是十分出众,不然也不会圣宠十余年而不衰。
看见苏幼月来,她眸光停顿了下,可脸上的笑容一变未变,似乎很是亲切般,招呼她过来:“苏大小姐可算来了,本宫等你许久了。”
其他的妇人姑娘的闻言,瞬间一个个回头朝苏幼月看来,脸色变得比唱戏的都快,前一秒还一脸谄媚,后一秒就满眼鄙夷嫌弃。
“没想到,苏大小姐还有幸能被贵妃请来。”说话的妇人就差没把觉得苏幼月晦气写到脸上。
苏幼月微微勾唇:“臣女参见贵妃娘娘,能被贵妃娘娘召来觐见,确实是臣女有幸。”
邱贵妃早听儿子女儿说过这苏大小姐与从前大不一样,可亲眼一见,还是有些出乎意料,视线多在她身上停留了会儿,视线落到谢渊身上时,只是很快掠过。
“这几个月不见,苏大小姐的嘴倒是变得巧了许多,让本宫甚是喜欢,你们几个,还不把她抬本宫身边来,让本宫好好看看。”
几个抬苏幼月来的宫人此时此刻简直是换了一副面孔,见贵妃娘娘对这苏大小姐态度好,连忙也对苏幼月换了一张笑脸,细心提醒道:“苏大小姐,奴才们一会儿放您下来,您小心些。”
苏幼月应了一声。
但她还没坐稳,就听方才那妇人又酸溜溜开口:“贵妃娘娘就是太心善了,连苏大小姐这种脾气霸道,欺凌亲妹妹的人也这般照顾。”
苏幼月还没开口,邱贵妃就替她呵斥道。
“张夫人这说的是什么话,那日在梅园的事,本宫已经打听过了,苏大小姐也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