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幼月没说下去。
但八个大男人一个点头比一个快,齐刷刷喊道。
“记住了,大小姐。”
经过今日,他们算是明白了一个道理。
这府里,连老爷夫人也是能得罪一下的,但大小姐是万万得罪不得的。
大小姐打人,不需要提前通知,一声不吭就直接打的。
大小姐不怕老爷夫人,在这府里,她没有怕的人,只有别人怕她的份……
侍卫们恍恍惚惚想到。
施娘子也有些恍惚。
她总感觉。
事情和她想象的有点不太一样。
于是,原本来之前,想了许多话要跟苏幼月说的施娘子一声没吭,一直跟着她到了梧桐苑。
苏幼月见她一言不发,略略有些意外。
她还以为,施娘子来找自己,准备说许多话呢。
这些日子,暗卫们把白家调查得已经几乎是一清二楚了。
她清楚白家一家如今的处境,所以觉得当初定安侯夫人在外搅混水说,若是定安侯府的婚事不先给自己这个大小姐,白家人就会不罢休简直是没理也要搅三分。
如今的白家哪还有帮沈姑娘出头的能力。
“舅母。”
苏幼月回头,轻唤一声。
施娘
子忽然站得笔直:“在!”
“……舅母不必拘谨。”
苏幼月微微沉默了一瞬,便道。
她又不是什么吃人的洪水猛兽,施娘子怎么这么紧张。
施娘子连忙点头,虽应了,却依旧束手束脚,全然没有先前看见她时的亲近。
锦儿已经给她奉了茶。
有暗卫们在,梧桐苑里虽没有沈家的份例,但吃喝用度样样比沈家都好。
沈家得了什么珍贵的名茶,还是前年的陈茶时,梧桐苑里已经上了当季的新茶,沈家的主子们穿着绫罗绸缎,苏幼月的衣裳看似平平无奇,其实则是穿的是云锦、蜀锦、香云纱等顶级的料子,比普通绫罗绸缎更要轻盈柔软。
施娘子一路跟来,见梧桐苑虽然位置偏远,院内装潢简单,但其实处处都透着一种至简至奢之感,便暗暗觉出,自己这个外甥女在沈家过的日子好像和她想象中的真的是不一样的。
那院中干净整洁,便是犄角旮旯里也不见绿苔或是丝毫蛛网,只有零星新落的落叶,石桌上盆栽的石榴坠着红通通的果儿,厅堂内花梨木的桌椅物件的边边角角都打磨得油光圆滑,不易磕碰,却又极其规整,明显是极有
手艺的老工匠打造的。
刚被丫鬟端上来的茶,汤色清澈明亮,清香袅袅,叶底黄绿嫩匀。
施娘子虽然已经过了多年贫苦日子,但曾经也是富庶人家的夫人,怎么会不识茶,她一眼就认出,这茶是上好的云雾茶,也是圣都的皇室贡茶。
便是曾经鼎盛时期的白家,也是喝不上云雾茶的。
这一盏茶,怕是得上十两银子。若是新茶,便是得几十两打底。
一时间,施娘子受宠若惊,更不舍得喝这茶。
若是能换作粮食,那得够全家吃多久啊……
她喉头酸涩,不过只一会儿,她静默中看向奉茶的锦儿的一双手,见那双手柔嫩细致,不像是干过粗活,心情又渐渐舒展开来。
“舅母和你舅舅从前不知你母亲还生下了你,这些年竟然都没能好好照顾你,实在是心中有愧,如今见沈家待大小姐好好的,我和你舅舅也能放心了。”
“舅母唤我楠楠便好。”苏幼月察觉出妇人称呼的变化,柔声开口。
她发火时,如盛夏急雨,让人望而生怯,可她温柔时,又似春风绕指,令人不由自主放松下来。
施娘子脑海里暂时忘却方才她发火的神情,情
不自禁少了几分拘谨:“楠楠……”
苏幼月轻点点头:“舅母,我也是刚刚才得知,原来我还有舅舅舅母和表弟,正准备去看你们,你们便先来了,门口那些下人狗眼看人低,舅母莫要放在心上。”
施娘子连忙也点头,她能被楠楠亲自接进来,已是如愿了,她方才以为,自己恐怕是要见不上楠楠了,而且她更没想到,她们第一次见,楠楠就愿意这么亲近她这个舅母,没有生分了去。
见外甥女如今这日子过得还不错,一时间,施娘子便少了许多之前准备问外甥女过得如何的话,这会儿又两手空空,连送的礼都没了,于是便问:“楠楠,之前在九江关过的日子可还好?沈家可有派人照顾你?”
苏幼月摇头:“舅母,沈家待我不好,从来没派人去照顾过我,这些年若不是我自己得了些机遇赚了些银钱,早就被饿死了,如今回到沈家,也是靠着我自己的营生养活自己,沈家人早已断了我的份例。”
“怎会如此?”施娘子愕然,面上旋即出现一抹怒火,“再怎么说,楠楠都是他们沈家的血脉,沈旺海居然如此无情!舅母还以为……”
她虽然看
不清苏幼月面纱下的面容,但见她那一双手像是打小养尊处优的,还以为沈家这些年待她不薄。
一旁的青萝想起自家小姐这些年所受的委屈,早已眼眶通红,她替自家小姐委屈,也替小姐高兴。
这世上还是有真的疼小姐的亲人的……
若是小姐知道,也会高兴吧。
顷刻间,施娘子就红了眼。
苏幼月拉住她的手,拍了拍:“舅母,如今沈夫人容不下我,我在沈府恐怕也住不久,过几日,我就打算搬出去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