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朗含笑的少年音从胡同口里传来,不用回头,杨奶奶便知道这声音出自谁。
转身一瞧,灰条纹衫罩着黑色背心,牛仔裤上破了几个夸张的大洞,模样俊俏酷飒的少年食指的指节随意插在裤兜里,露出骨节分明的一只手,细碎的额发下,那双黑曜石般明亮深邃的眼,冷傲孤洁,宛若暗夜中的鹰,眼角眉梢勾着笑意。
杨奶奶见到他,弯起一双慈爱的眼,一下子便喜笑颜开了。“是声声来了啊,哎呦,这次怎么来得这么早?”
单手拎着装满营养品的购物袋,斜倚在墙边的阮声闻言无奈,迈开长腿走到杨奶奶身边去,小心搀住她的手臂。
“还不是担心您又一大早等在外面,被我抓了个正着吧?回头我就打视频给茶茶告状,我管不了您,让她来管您。”
“哎呦可别,茶茶闺女那小嘴叭叭的我可不敢招惹,算奶奶欠你个人情,别告诉她我又跑出来等。”尽管嘴里说着讨饶的话,杨奶奶的脸上却满是欢欣,都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只是听阮声提起浅茶的名字,杨奶奶心中也满满的欢喜。
“得,那就再给您一次机会。”阮声歪歪头,抬手摘下半边脸上的黑色口罩,闲散地挂在左耳,衬得他耳垂边的蓝钻耳钉格外耀眼,深邃立体的五官俊美无俦,扬眉一笑时,端的是雌雄莫辨的高级感。
“好,好啊,进屋吧,奶奶给你做鸡蛋面吃。”杨奶奶笑着被阮声扶进屋里,正巧碰上抱着床单、被罩回屋的孙姨。
“呦,是声声来了啊,茶茶闺女呢?往常你们不都是一起来的吗?”孙姨是慈善之家的护工,三年前才来这里工作,因着浅茶与阮声总是一同来探望杨奶奶,对两人也颇为熟悉,常听杨奶奶提起这两个命运多舛的孩子过去经历的事情。
故而在整个慈善之家里,她也是为数不多知道阮声秘密的人,另一个人,则是杨奶奶,此时瞧着浅茶不在,孙姨便语气担忧地对阮声说道:“对了声声,我最近在电视上看到茶茶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她你身上藏着的事儿?我看她都去电视上相亲了,你小子可得抓点紧啊。”
“相亲?”阮声懵了一下,咬着唇瓣想了想,转头笑了。“孙姨,您说的是茶茶在拍摄的那档恋爱综艺吧?那是公司派给她的通告,不是相亲,算不得数的。”
“可我看电视上的小伙子个个都跟茶茶般配得很啊。”孙姨说着便要找出手机里她先前看节目保存的照片,嘴边絮絮叨叨地说道:“我一直跟杨奶奶说你这个样子瞒着茶茶是不行的,虽说是迫不得已,但茶茶现在身边有好多小伙子,她长得漂亮性格又好,你得有危机感啊……”
“好了好了,我们声声长得这么帅气这么优秀,还跟茶茶是青梅竹马,你就别长别家威风泼自家凉水了。”杨奶奶坐在沙发上敲着拐杖,长吁短叹。
“你也知道声声他爸家里边是个什么糟心的情况,跟茶茶那个黑心的妈一样!我这一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两件事,就是听了那两个人的鬼话!我,我当初就不该相信他们能好好对他们的孩子,就不该让茶茶和声声跟他们两个人走!”
“哎呦杨奶奶,您别生气,都怪我又提起这些个糟心的事儿了。”瞧着杨奶奶直喘粗气,孙姨赶紧上前告饶。“是我不对,咱不提那两个黑心肝了啊!”
“我是真替两个孩子心疼啊,你不知道,你不知道茶茶被第二次遗弃的时候,大雪天里那么小的6岁孩子,被她那个黑心妈打得浑身是伤,就冻晕在咱们慈善之家的牌子底下,等我发现她的时候,茶茶那孩子都快没气了……”
许是上了年纪那些懊悔的往事便记得格外清楚,杨奶奶双手掩面而泣,强压着怒气道:“还有阮家那个混账东西,仗着有几个臭钱四处留情,只管生不管养,有利用价值了才开始找,我真是瞎了眼,竟然信了他要把声声带回去过少爷的日子,怎么都没想到,他竟然敢把自己的亲生孩子当筹码,赌给那几个绑架犯!”
窗外骤然而起的闷雷,恰到好处地掩去了那修长指节紧攥时的一道脆响,阮声站在窗边,暗沉的眸光掠过院子里来势汹汹的雨幕,在转身之际又变得透彻清朗。
坐在沙发上的杨奶奶已然泣不成声。
“我记得明明白白,声声他从绑架犯那里满身伤口逃回来那天,身上都是血,就在这样的雷雨天……”
“杨奶奶,都过去了。”挽起衬衫的衣袖矮身在杨奶奶面前,阮声弯起眉眼,眼神干净到不含任何杂质。“我跟茶茶现在不是都已经平安长大了么。”
他搀起杨奶奶的手臂,安抚。“忽然提起以前的事,您现在一定很想茶茶吧?等下我回来,帮您给茶茶打视频电话。”
见阮声起身要离开,孙姨连忙出言挽留。“外边正下着雨呢,声声啊,有什么事情等雨停了再出去吧。”
阮声自门口的雨伞桶中拿出把黑伞,微笑回眸,晃了晃手机。“别担心孙姨,我不走远,之前从超市里给弟弟妹妹们订购的礼物到了,我出去看看。”
院落之中细雨连绵,阮声轻手关门,撑起黑色长柄伞,货车车灯自胡同尽头亮起,掺着暗沉的天光,透过朦胧烟雨落在他的侧脸,为那张雕塑般轮廓鲜明的脸庞增添了几分阴郁颓靡。
手机屏幕被指尖按亮,锁屏上是幼时与浅茶的合照,阮声笑了笑,掩去眸底深不见底的暗色低喃。“看来要加快速度把眼前的麻烦都解决掉啊,不然我的茶茶就要被别的男人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