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这些,无非是要我们配合查案罢了。”徐修杰冷声说:“雕虫小技,以为能骗得过我?”
“你也可以不配合啊,徐郎君。”萧珺随意道:“左右你有府尹大人还有徐大将军保你仕途亨通,跟你的同窗不一样,自然不需担心。”
一句话便叫同窗们对他投以异样的目光,倒是好一手挑拨离间,徐修杰暗暗咬牙。
“宋大人,走吧,我欲见过山长之后再逐一进行问话。”
县令倒是没什么不悦,只是尴尬地笑笑,引着这位裴主簿往里面走去。
尚未走远,县令还能听见有学子在背后不满地嘀咕:“主簿是七品,县令亦是七品,即便她是长安来的,宋县令也不必如此卑躬屈膝吧。”
宋县令听了,心说我倒也不是卑躬屈膝,只是已经怕了这个主簿,实在不想跟她对上。
学子们不知道,他跟县丞却是知道的,这位裴主簿虽然只有七品,但却胆大包天,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来之前已经先去大闹了梁府,几句话就把梁府的老太爷给气得撅了过去。
*
萧珺昨日刚过午时便抵达栾川,本欲看完案子的卷宗和各项记录后就直接到栾川县郊景室山下的书院问话,但她看了县令拿来的验尸格目之后,脸色直接冷了下来。
“脑部有钝物击打伤,致命伤为细长利器贯穿心脉,下/体为相同利器多处刺伤……验尸格目上就这么几句话?宋县令,栾川的仵作是捕快兼任的吗?”
“这……”听见萧珺一个小姑娘直言死者下/体之伤,年龄是她二倍有余的宋县令老脸一红,见到萧珺满脸的不悦,他解释道:“这倒也不是仵作之责,梁氏家主在听说了梁柏泽的死状之后,觉得实在有损颜面,便亲自带人来收了尸。
“梁氏不让仵作验尸?”萧珺闻言,眉毛一立。
“不是不是,验了的,验了的,就是……梁氏家主就站在旁边等着。这……梁氏在本地势大,梁老家主又太过威严,仵作不堪压力,验得急了一些。”见萧珺眉目拧得越来越厉害,县令不由得继续辩解道:“终归已经知道了梁柏泽遇害的时辰,也知道了致命伤在何处,其他的……”
“其他的当然也要记录在案,如此潦草行事,怎知道有没有错过关键的证据和线索?”萧珺打断了宋县令的话,站起身然后说:“走。”
“去……去哪?”宋县令下意识跟着走了几步,才问。
“自然是去梁府。”
“您这是要做什么……”宋县令心中升起些许不祥的预感,“如今梁府正在给梁柏泽停灵……”
“案子还未告破,凶手未被捉拿,便是请来高僧为他超度七七四十九日,他又真的能瞑目吗?”萧珺面无表情地回答,然后说:“去梁府,叫上仵作和郎中。”她抿了抿嘴,终于还是将县令最不想听到的话说了出来——
“我欲……重!新!验!尸!”
*
在梁府上发生的事情宋县令是真的不愿意回想。
他们带着人到了梁府,要求将尸体抬走重新验尸。
不论旁人是否曾经施加压力,此事说到底是仵作首次验尸时未能将一切细节记录在案,故而也算是官府的不是。
原本萧珺与宋县令好声好气地言明利害,死者的母亲,也就是梁氏现如今的当家主母本已动摇。她虽然神色悲戚,却更想找到杀害儿子的凶手。
就在宋县令以为今日可以平和地重新验尸的时候,梁府的老家主赶来了。
老家主已是古稀之年,法令纹深重,拄着跟拐杖,眉心有好几条深刻的竖纹。他一来便直接当众叱责了梁氏主母,丝毫未给这个儿媳任何颜面。
萧珺和宋县令都发现,自从梁氏这老家主出现以后,不论是梁氏族人还是下人,从神态到动作皆拘谨了很多,恨不得低着头缩着肩,生怕自己被老家主看见。
斥退了梁柏泽的母亲后,老家主冷哼一声,重重地将拐杖拄在地上,发出嘭地一声响。然后转过身来,用那双因年迈而浑浊的双眼紧紧盯着萧珺和宋县令两人。
“女人家不懂事,见笑了。”几息的沉默之后,梁老家主开口了。
梁老家主这话一出,宋县令就在心里倒吸了一口气。
裴主簿虽然做男装打扮,但只要有眼睛的就能看出她是个女子,当着女官的面说女人家不懂事儿,梁老家主这指桑骂槐也太明显了吧!
宋县令为人处世向来是能不得罪便谁都不得罪,为官同样如此,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故而虽然他第一眼见到这位裴主簿时心里也有些犯嘀咕,却丝毫没有表现在明面上。梁氏的老家主倒是好,就差劈头盖脸辱骂人家了。
宋县令小心地朝裴主簿看去,见她仿佛没听见老家主的指桑骂槐一般,平静开口:“本官查看验尸格目时发现记录不尽不明,故而需要仵作重新验尸。”
老家主声音冷硬回道:“仵作既已验尸完毕,如今却要重新惊扰亡者,这是何道理?”
“道理吗?”萧珺平静对答:“道理便是依大周律,悬案八十日未破,家属方可领尸回家,如今距案发不过十日,官府若有疑虑,可随时查验尸体。”
“大周律?”梁氏家主紧紧盯着萧珺,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冷声说:“小娘子想立官威,怕是找错了地方。我梁氏世家大族,自有规矩,不会叫你一个七品女官把颜面踩在地上!”
这话说得是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同时也使得气氛彻底僵住了。
宋县令看看梁氏家主,再瞧瞧一看脸就很嫩的裴主簿,总担心这位裴主簿会被气得哭出来。
谁料,裴主簿却笑了,如同冰河乍破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