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秋的天气,已经有些阴冷,一身中衣的宋婉清坐在床上,扫眼不远处大开的窗子,她面无表情的又将薄被往上拉了拉,继续歪头倾听两个婆子的——唱戏。
是的,就是唱戏。
左边那位脸庞清瘦,髻插银簪的蓝衣婆子,眉目严肃的仿佛在吵架,嘴巴一张一口,字字诛心;
“……婉姨娘,你说你这弄的,明明怀着身子,怎么就不知道好好待在院里休养呢,往外跑做什么……为人妾室,当安份守己,哪有仗着身子就乱跑乱撞,如此胡闹,最后……”
她这边叭叭叭的唱着黑脸,对面那位身穿枣红色衣衫,头戴玉簪的高瘦婆子,与她一唱一和,扮着白脸;
“唉呀,文婆子你说这些干什么!婉姨娘心里已经够难受了,你就别讲这些规矩了,为人母亲,丧子之痛,那可真和剜肉没区别了——”
她白脸唱罢,对面的黑脸又立马登场;
“容婆子,我在说规矩呢,你捣什么乱,这为人妾室,本来就该严正己身,安分守己——”
“好了好了,现在说这些干什么,哪怕这件事就是婉姨娘的错,婉姨娘也己经认识到错误了,你就别再这样多嘴……”
“我在讲咱们苏府的规矩——”
“婉姨娘知道错了——”
“……”
眼看两人一唱一和的已经把屎盆子扣在她头上,宋婉清扯扯唇,又将被子往上拉了拉,依旧不打算开口,继续沉默。
而这边两个婆子的戏剧无人捧场,短时间还好,两人自个便说的痛快,可时间长了,你一来,我一回的,颠来倒去那几句,终究显得干巴了些……
于是两人眼神一对,由唱白脸的婆子轻咳一声,用无限怜惜的语气,说出了主母对宋婉清这次掉孩子的补偿。
“……虽这件事并不是姑娘的错,但夫人宽厚仁善,自不会亏待婉姨娘,是以,夫人便命奴婢们来给婉姨娘送些补品财物,聊表哀思——”
宋婉清的视线落于丫鬟们端来的几个托盘上,一一扫过上面放置的东西,拇指肚大的人参,光洁鲜亮的粉缎,一整套素色银头面和几件摆放整齐的珍珠饰品……
状似贪婪的扫视完后,她苍白的脸上浮现淡淡笑意,眉目温顺;
“劳妈妈替妾身向主母告谢,说婉儿定会谨记主母教导,在往后的日子里安份守己,恪守规矩……”
两个婆子互看一眼,显然对宋婉清的识趣很满意,于是后面又说了几句讨巧话,便手掌一挥,阵仗颇大的领着几个丫鬟转身离去,宋婉清的小屋终于恢复了一开始的冷清……
哦,还有一人。
看着轻手轻脚推门进来的丫鬟春香,宋婉清面上硬挤出来的虚伪笑意缓缓消失,她目光直视对方,声线嘶哑;
“春香,你刚刚去哪儿了?”
春香今年十九岁,生得细眉细眼,白净文弱,是从原身被纳入府中当姨娘便跟着原身的贴身丫鬟,按照记忆,这对主仆的感情一向很好,原主特别信赖她,但——
宋婉清眯了眯眼,又加重了语气,显得咄咄逼人;
“怎么不说话?你是没看到我屋里进那么多人?还是怕屋里有什么危险,所以不敢进来?”
“扑通”一声,走到屋中间的春香跪倒在地,不过两三步的时间,她面上的表情已经足够充沛,小脸煞白,泪光盈盈,外加带着浓浓哭腔的嗓音;
“姨娘,你怎么如此想奴婢,奴婢刚刚是去厨房,帮姨娘看看有没有补品可以端来补身子,不想从厨房转一圈回来,就刚好看到两位妈妈出来……”
“这样啊——”
宋婉清弯了弯唇角,眼神里却殊无笑意;
“那补品呢,端来我尝尝。”
听到这句,春香表情僵了一瞬,然后眼中泪水更加汹涌。
“补品……补品那些婆子不让奴婢端,说是大小姐院里的,若是被奴婢端走,大小姐吃不到,必是……”
真是个聪明的姑娘啊!
宋婉清在心里感叹。
也难怪原主会着了这姑娘的道,主仆四年,信任打底,中间又有这姑娘的此等演技……
原主输,不亏。
“行了——”
宋婉清轻轻闭上了眼,轻叹一声;
“既不是故意,那便起身吧。”
下首春香用袖子抹了抹眼泪,缓缓起身,雪白小脸委委屈屈的,瞧着可怜极了;
“谢……谢姨娘。”
宋婉清没再看她表演,只随意的嗯一声,一挥手,又将人支出了屋子。
“我有些饿了,厨房既不给补品,那糕点总有吧,你去端一盘来垫垫肚。”
“是,奴婢这就去——”
春香低眉顺眼的福了一礼,眼神极快的在宋婉清身上扫了下,然后缓缓后退,以一种极为恭谨的姿势踏出门槛,关紧房门,屋内终于又恢复了宋婉清刚醒来的寂静。
而也就是直到此时,刚穿来不到俩小时的宋婉清,才终于有时间开始梳理脑中快要爆炸的剧情。
首先,她是死了的。
对于这一点,宋婉清无比确信。
工作大楼莫名失火,正在上班的她们撤离不及,被困高楼,然后随着楼下火焰的一点点上升,浓烟滚滚而来……宋婉清是被浓烟憋死的。
她甚至现在还记得呛咳窒息的痛苦,那种仿佛印在大脑中的感觉。
很痛苦,却也很真实。
所以宋婉清很明确的知道,自己一定是死了的,死的透透的……但,神奇的是,在一个小时前,她又睁开了眼睛,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