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归京的日子定了后,宫中便忙碌了许多。掌仪司祭拜先祖以求路途平安,营造司修缮宫殿,甚至连一向闲暇的武备院,都把鞍辔洗刷干净了拿出来晾晒,好让迎驾的马匹看上去更加俊逸。
可再忙的时候都有闲人,日日到别人的寝殿前寻事,妄图逼周窈窈不去迎驾。
周窈窈每日都呆在芳霞殿闭门不出,如此耗了十几日,好不容易熬到皇上归京前夕,陈婕妤那边才终于安分了下来。
闰二月二十八,宜出行、成婚,忌祈福、祭祀。
为了不让周窈窈赖床,芽春特意提前了半个时辰唤她起身,逼着她坐在梳妆台前梳洗打扮,待盘好发髻、描好妆容后,才提着宫灯一同出了殿门。
天色未亮,可光华门前已是人头攒动,黑压压一片,内廷禁军与太监们一道来回巡视,生怕在迎驾时出现什么差错。
顺着太监的指引,周窈窈好不容易在角落里寻到自己的位置,刚刚立好,便听一个熟悉的女声道:“你还是来了。”
周窈窈抬头一看,陈婕妤正站在离自己不过丈余的位置,倒竖着眉瞪她。
奇怪的是,还不等她应付两句,陈婕妤就冷哼一声转过头去,没有像往日那般出言威胁。
芽春凑近了些,低声道:“才人,陈婕妤莫非真的放弃了?”
周窈窈收回视线,挺直身子:“不管她。”
按书中剧情,因为陈大人的功劳,陈婕妤将会成为后宫承宠第一人,随后连晋品阶,很是风光,可伴君如伴虎,一旦陈家行为有所差池,就会被皇上弃如敝履。
不过那都是她离开之后的事了。
芽春退到一旁,安静立着,不再言语。
初春的早晨还是有些凉意,周窈窈哆嗦了下身子,复又抬眼,望向北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云层初开,一道金芒劈开夜空,照亮了光华门。紧接着,远处传来了阵阵模糊声浪。
那声浪越来越近,回荡耳边时如波涛席卷,旌旗隐现,马蹄声渐渐清晰,仿佛能摧城崩池。
打头骏马高近六尺,昂首嘶鸣一声,蹄下飞驰,不过片刻就到了光华门下。
周窈窈隔着重重人群,远远眺望了一眼。
立于骏马之上的男人轮廓分明,腰背挺拔如山,此时正拉缰停马,微垂眼帘,扫视前来迎驾的众人。
好巧不巧,周窈窈的目光对上了那个男人的视线。
她心中咯噔一下。
那是一双琥珀色的凤眼,大而狭长,微微眯起时,活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狮子,带着难以言表的威压。
周窈窈慌忙想要移开目光,但那道视线并未在她身上停留,很快便扫向另外一边。
想是她站位偏远,帝王并未留意此处,适才的对视,不过是她的错觉。
不过片刻功夫,皇上已经翻身下马,与站在最前面的几位大臣举杯对饮。同每人喝过一杯后,他放下杯盏,朝宫妃这边行来。
虽然是用余光观察,周窈窈也瞧得清清楚楚,皇上没有扶起皇后娘娘,只低声说了句什么,皇后娘娘便自己起身,低头侍立一旁。
下一刻,皇上直直地朝这边而来。
周窈窈头埋地愈发低了,不多时,就看见一双绣着五爪金龙的玄色云靴,停驻在了左前方,陈婕妤所在的位置。
一个低沉的声音随之响起:“陈侍郎受了重伤,如今仍在北地休养,无法归京。朕临行前得陈侍郎嘱托,将他亲手猎来的虎皮交于他的独女。”
陈婕妤颤抖着起身接过虎皮。
周窈窈心中默默数着时间,刚数到第三个数,就听到陈婕妤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拜谢皇上。
迎驾至此终于结束。礼官唤大家起身,太监、禁军上前,引导文武百官和后宫妃嫔分道而行,宫妃们跟随着皇上的车銮仪仗回宫。
周窈窈的膝盖都快跪软了,要不是有人在她腰际托了一把,起来时险些摔倒。
刚站直,一旁便有人惊呼道:“哎呀!”
谁这么大胆,居然敢在皇上面前大呼小叫,真是位壮士。
周窈窈暗自佩服,谁知低头一看,她早起新换的裙摆如花瓣一般坠落在地,腰际只留了一层深色的内里,行状极为不雅。
芽春急忙捡起裙摆围到周窈窈腰间,可已经来不及了。
皇上并未走远,听见惊呼后转头来瞧,剑眉紧蹙,幽深的目光直直地射向周窈窈。
下一刻,他沉声道:“御前失仪,降品阶,罚月俸。”
言罢,殷岃看也不看身后的诸人,大步登上龙辇离去。
周窈窈抬眼望向陈婕妤,见对方弯着眼睛,得意万分地朝自己扬了扬下巴,深吸一口气,硬生生忍下了胸口翻涌的怒火。
罢了罢了,反正她午夜就要离开了,陈婕妤这种不入流的手段,总会有人好好收拾她的,何必让自己费心。
想到此处,周窈窈不但没吵没闹,反而还装作与先前无异的模样,朝陈婕妤露出一个假笑,不急不缓地回了芳霞殿。
出去迎驾一趟,回来时,周窈窈不再是周才人,变成了只比宫女高一个品阶的周淑女。
芽春再也忍不住心中悲愤,抹起了眼泪:“才人,我苦命的才人,这可如何是好。”
周窈窈想要笑着劝她,结果张嘴就打了个哈欠:“这算什么,这不是还有品阶和月俸吗,我还能在宫里白吃白喝。”
她拍拍芽春肩膀,劝解了几句,见芽春还是一直流泪,眼珠一转,撒娇道:“早上起太早了都没来得及用早膳,你快去御膳房吧,我都快饿死了。”
听到她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