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以后,董婉珠依旧日日变着花样地备好饭食,给贺光焱送去。
贺光焱似乎也习惯了她的存在,再没有拒绝过她。他们二人不说多么恩爱,却也隐隐能担上一句“相敬如宾”了。
而这便是董婉珠心目中,最好的生活。
尽管父亲时常给她传来消息,催促她早日侍寝,尽早生下带有他们董家血脉的皇子。可董婉珠已然不像刚进宫时那样整天惶惶不可终日了。她的心态平和了不少:
皇上年龄尚小,不愿意考虑那方面的事情也是有的。身为妻子,她不能像父亲催自己一样地催促他。天长地久,他们还有漫长的岁月要一起度过。她愿意陪在他身边,慢慢地,等他长大。
可是她愿意等,命运却连一天的时间,都不舍得再给她了。
弟弟流连烟花场所,因此染上花柳病的消息如同晴天霹雳,将她苦心经营出的幸福生活击了个碎。董婉珠听闻此事,几乎要焦心到昏死过去。
更糟的是,这件事还是官员奉旨查抄妓院时发现的,据说弟弟当时赤*身*裸*体,烂醉在女人堆中。被从里面拖出来时,满大街的百姓都看到了。
如今,消息传得满天飞,人人都知道了当朝宰相的儿子,竟是个不学无术的浪荡之徒。
可是…弟弟他才只有十七岁啊!不过是比皇上大一点儿的年纪,怎么…怎么会?!
父亲这辈子子嗣缘浅,母亲去得早,后面纳的几位妾室,不知为何总也怀不上孩子。就是偶尔诞下一两个庶弟庶妹,也都病病歪歪,活不过三岁便夭折了。
这么些年,父亲膝下健康长大的孩子,就只有她和弟弟。
可以说,父亲在弟弟身上倾注了全部的心血,就指望着他出将拜相,将来接过自己的班,好延续董家的百年荣光。可是谁知道,谁知道却……
一时间,董婉珠觉得天都塌了。
本朝严禁官员嫖妓,哪怕是已经考取了功名的人,如若被人检举,都极有可能丢掉官职。更何况…是弟弟这样一个连科考都尚未参加的人?
丑闻闹得这样大,恐怕弟弟这辈子,都与朝堂无缘了。
更糟糕的是…这花柳病可不是什么小病,听说很多得了这种病的人,连三十岁都活不过!
弟弟…她那从小相依为命,一点点看着长大的弟弟。为什么…竟会落到今天这般境地?
董婉珠觉得命运仿佛给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一直以来,她最不缺的就是家世和出身。这份家世,让她能够安安心心地做一个天之娇女;也使得她从小到大,都不曾为爱情以外的事情忧心过。这些东西来得太寻常了,寻常到她认为一切都是理所应当。以至于她甚至压根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所仰赖的一切,竟也会就此失去。
“家道中落”这种字眼,居然也落到了她的头上。
父亲一日日地老迈,终有一日会从丞相的位子上退下去。一直以来被寄予厚望的弟弟又成了这样。到了那时,他们董家还能指望谁呢?
“父亲那边来消息了吗?弟弟他现在怎么样了?”董婉珠见乳母进来,匆匆起身问道。
乳母道:“娘娘,老爷说了,少爷的事儿不用您操心,一切有他料理。”
“他对您的要求就只有一样,他说…备孕之事,您必得抓紧了,最好是在年前就怀上。”
董婉珠一怔,道:“现下已是冬至,还有不到两个月便要过年。而我和皇上连房事都不曾有过,如何能那么快便有孕?”
乳母照料董婉珠多年,对她的性子摸了个透,她话里话外的排斥,乳母自然一听便知。
乳母倾身下跪,竭力劝道:
“少爷的事发生后,老爷整个人崩溃欲绝。唯一的儿子成了这样,他说他如今能指望的,就只剩您这个女儿了。”
“这些年里,老爷的孩子们死的死,伤的伤,养活大的,拢共也就只有您和少爷两个而已。”
“老爷说了,若是连您都不愿意替他着想,替董家着想,仅剩的一双儿女都不肯让他遂心如意的话…他这辈子,就真是白活了。”
乳母“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满含期盼地等着董婉珠的答复。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董婉珠又焉能拒绝?乳母方才说的这些,就宛如一棵棵尖刺,扎得她心口生疼。她什么都顾不上了,只能流着泪一咬牙答应道:
“不会的…弟弟不争气,我这个当女儿的,还能不孝么?”
“您告诉爹爹,您替我告诉爹爹,女儿听他的,女儿听他的话便是……”
“只是…”董婉珠为难道,“皇上他毕竟还小,我要怎么劝他,才能让他愿意,和我…和我……”
后面的话,董婉珠没脸说出口。而乳母见她态度转变,登时长舒了一口气,和颜悦色道:
“此事不难,老爷都已经替你盘算好了。只要娘娘心里有意愿,就不愁做不到。”
爹爹…替她盘算?董婉珠听得云里雾里,她想不通爹爹一个宫外之人,如何能在这种事情上帮到自己?
不过时间,很快就给了她答案:
寒冬腊月,一场风寒席卷全城。皇上仗着自己年轻体健,喜欢在睡觉时,给窗户留一条缝儿。就这么点小事,结果最后却落了个高热不退,一病不起。
太后年纪大了,也没能躲过这一遭,同样病倒在床。
于是,照顾贺光焱的任务,便尽数落到了董婉珠头上。
看着男孩苍白的面颊,听着他梦中的胡话,董婉珠心疼不已,简直恨不能替他遭罪。
那几天里,董婉珠没日没夜地守在贺光焱榻边,给他喂药,喂饭,帮他擦拭身子……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