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宫门外,沈芙冰僵立许久,踌躇不前。
尽管给皇后请安马上就要迟到了,可内心的恐惧使得她迟迟不敢迈开脚步,跨过那道门槛,进入景仁宫中。
她在害怕。
她在害怕这个地方,或者说,是在害怕即将要见到的,那两个人。
沈芙冰从小到大都被父母保护得很好,是那种家教森严到连句话都不让她跟男生说的小公主。
她一路顺风顺水地长到十八岁,所遇到过的最大的挫折与烦恼,也不过是考试成绩下滑,作业写不完等诸如此类的事儿。便是连校园霸凌这样的事情,都几乎没有在她周围发生过。
可以说,她的生活经历和社会经验是相当匮乏的,更是丝毫不知人心的险恶。因此,刚入宫的那段时间,她完完全全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而今,入宫已经快半年了。这半年里,她一直在努力想要让自己适应。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来自皇后和凌薇薇的算计一桩接着一桩,令她目不暇接。
她本出身书香门第,礼仪世家,便不可能有那么多的心眼来把这些阴谋统统防下。更做不到用一些卑劣的手段去害任何一个人。
她心里也清楚,自己可能根本不适合在后宫这样的环境中生存。因而她别无所求,唯一希冀的便是处处低调隐忍,并盼着以此来换得皇后她们的网开一面,多少给自己留一条生路。
可是,可是……她们当真会放过她吗?
即便她已遭了皇上厌弃,再无半点儿恩宠;
即便她的地位已经低到,后宫的下人皆当没她这个人,眼里鄙夷,行动怠慢;
即便她已低调到不声也不响,无论穿衣、说话还是做事,皆是畏畏缩缩,不敢有半点儿张扬……可尽管如此,除夕之夜,她却还是平白无故地被扣了一顶“偷窃”的帽子在头上。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做,才能让皇后满意了。
她甚至已经到了一想起接下来要面对皇后,要朝着她请安,要对着她卑躬屈膝,要面对她那张无时无刻不笑得得体的脸……就本能地感到恐惧的地步。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骨子里,其实是一个怯懦而胆小的人……
明明有那么多的人面对困难迎难而上,遇到了挫折就再爬起来,可偏偏她,似是怎么都做不到的……
她本能地只想逃,逃得越远越好,甚至若能这辈子都再不见到皇后和凌贵人她们两个,便再好不过了……
可是她能吗?
她好像,已经再没有办法逃开了……
许是意识到她状况不对,林早早不由得道:
“姐姐…你怎么了?”
“再不进去怕是就要迟到了。”
“是…是哪里不舒服吗?”
沈芙冰痛苦地摇了摇头,尽力想要掩住内心深处的慌乱,可那显而易见的苍白脸色却还是出卖了她。
“我没事,早早…”
嘴上这样说着,可林早早同她朝夕相处了那么久,又如何会看不出来?
其实林早早很能理解沈芙冰。
因为别说沈芙冰了,就是林早早自己,都特别不想见皇后。
在她看来,皇后简直就是佛口蛇心的代言词。每次都是表面笑得贤惠,背地里却要捅人一刀。
她对永和宫使了那么多见不得人的手段,一次又一次地把她们往死里整。可偏偏搞到最后,错的却始终都是她们。而皇后则仍旧站在道德与正义的高地上,维持着自己那慈眉善目的菩萨形象屹立不倒。
这样的手段,放到现代,跟pua又有什么区别?
林早早其实也怕极了皇后,只不过她只是一个丫鬟,皇后的火气发泄不到她身上,且每次都有姐姐这个当小主的在前面扛着,她才能稍稍表现得,像个没事人一样。
但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倘若把她放到姐姐的位置上,只怕她此时此刻,也没有勇气,去面对那个半月之前才罚自己跪了整整一夜的人。
她只是一个小丫鬟,她什么也做不了。
唯一能做的,就是尽自己所能地,去宽慰姐姐,鼓励姐姐。
忍不住拉住姐姐的手,话语轻轻的。却想要通过这不大的声音,给予姐姐温暖和力量:
“安啦。姐姐不是也说了,到皇后这儿请安,就是例行公事,走个流程么?”
“再者说了,这半个月,皇后跟姐姐压根就没碰过面。她就是想找姐姐的茬,也总得有个由头,不能凭空捏造吧?”
“想想看,咱们现在赶紧进去。等请完安,回去了,就好好地给你过一个生日。把二姐三姐也都叫来,让她们看看我给你做的兔儿灯,也跟着饱饱眼福。”
“中午的时候,咱们四个便围着炉子,打一个火锅来吃。如果下雪的话,那就边吃边赏雪。‘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岂不美哉?”[引用1]
“哦,对了。”她朝着沈芙冰眨眨眼睛,故作娇憨道,“我做的那碗长寿面姐姐还没吃完呢。‘一点不剩’,这可是姐姐自己说的。姐姐可不要说话不算数哦。”
姐妹几个围坐在炉子旁边吃火锅的画面,经林早早的嘴巴这么一说出来,沈芙冰只觉得简直美好到不像话。她向往极了,也期待极了。大抵也正是有了这份美好的期许,她内心深处对给皇后请安的恐惧,才慢慢减轻了一些。
“好,姐姐保证吃完。”笑着说完这句,沈芙冰终于鼓起勇气,抬脚迈入了景仁宫。
皇后的景仁宫香云缭绕,连炉火都比永和宫足了数倍。沈芙冰一进殿中,便觉得异常温暖。因长时间在景仁宫外踌躇而冻僵的身子,也慢慢暖和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