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董婉珠和采桐,一主一仆,谁也没有说一句话。
雪夜的深宫,多么寒冷,多么寂静。一盏小小的灯笼,就那么在苍茫的大地上晃啊,晃啊……路,那么远,那么长,长得几乎看不到头。可走着走着,不知不觉中,终点,竟也到了……
如果还有明天…
可惜还有明天……
景仁宫的正殿里,董婉珠身着当年封后之时的赤霞礼服,头戴凤冠,鬓插步摇,正襟危坐于皇后的宝座上。
更深雾重,夜漏衾寒。前来宽慰她,劝她歇下的仆人换了一拨又一拨,她都始终无动于衷。风声雪声里,那漫长而难熬的一夜终究是过去了。待到黎明,采桐前来唤她的时候,才恍然发现,短短的一夜之间,她竟已白发如霜。
她们的主子,大雍朝的皇后,眼下哪里还像个二十多岁的女人?分明就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妪了。
“娘娘…”采桐声音发颤,整个人哆嗦到几乎要站不住:
“您…您别这样……”
董婉珠张了张嘴巴,又张了张,才依稀问出来句: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是…辰时了……”采桐道。
“辰时…”董婉珠缓缓抬头,干涸的面孔,便由此对上了从门缝里泄进来的一线光明。那光线太过耀眼,落在白发苍苍的女人脸上,几乎要把她劈成两半:
“天…亮了……”
……
董家被灭族后,景仁宫彻底萧条了下来。
宫里的人流传说,皇后把景仁宫的丫鬟太监们全打发走了,只留下一个采桐伺候。因而这景仁宫才整日静悄悄的,连个人影都没有。
终日大门紧闭,死气沉沉,当真是要连冷宫都不如了。
连路过的太监宫女都要忍不住啧舌,说当今皇后,已然是不废而废。
这日,雪停了,沉寂多时的景仁宫,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凌薇薇携着太医张攸,轻轻地,推开了景仁宫那尘封已久的门扉。
景仁宫的庭院里,到处是厚厚的积雪,几乎没有下脚之处。就仿佛这里,早已不再住人了。
凌薇薇皱着眉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半晌,才终于到了廊下。她颇为嫌弃地跺了跺脚,脸上的神情,分明是对那些粘在自己衣服上的脏雪深恶痛绝。
好不容易把自己身上捯饬干净后,她才对着殿门,低低唤了声:
“皇后娘娘,臣妾来给您请安了。”
殿内毫无动静。
凌薇薇没有办法,只好在隔了数息后喊出第二声,可依旧没人应答……
一直到她喊到第三遍时,景仁宫正殿大门,才从里面,微微泄开了一条小缝。
殿内站着的人是采桐,她并没有将门完全打开,而是就隔着那样窄窄的一条缝,朝凌薇薇道:
“伶嫔娘娘,您请回罢。”
“皇后娘娘病了,谁也见不成了。”
“您的心意…我会向皇后娘娘转达的。”
凌薇薇有备而来,又岂会轻易罢休?她微微笑了笑,道:
“原本…是不该打搅娘娘休息的。可是事关公主,兹事体大,我便不得不朝着皇后娘娘通报一声了。”
采桐的脑袋微微垂着,神情静默而哀伤:
“伶嫔娘娘,您…怕是糊涂了罢……”
“公主…已经走了很久了……”
凌薇薇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
“唉…我又何尝不知,公主的离世,乃是皇后娘娘最大的伤疤呢?”
“若非事出紧急,我是打死都不会去触碰娘娘的伤口的。”
“可…”她脸上写满了为难,连语调都揪了起来,“…可此事我若不说,只怕…公主便当真是枉死了!”
采桐心里一惊,万万没想到伶嫔竟会出此言语。慌得她下意识地朝里屋看去,生怕这话会被皇后娘娘听到耳朵里。
可她到底还是晚了一步,因为下一刻,里屋便传来了剧烈的咳嗽声:
“是…是谁来了…咳咳……”
“欢欢…我的欢欢!”
里屋的董婉珠,不知究竟是听见了她们的对话,还是做了一场可怕的梦魇,总之是一边咳嗽,一边悲戚地哭喊了起来。
采桐听着那声音便觉得揪心无比,没有办法,只能先把凌薇薇和张攸请进屋里,自己则去安抚皇后。
“娘娘…娘娘……”采桐将董婉珠半扶起来,一边帮她顺背,一边把一碗温水送到了她嘴边:
“先喝点儿水罢,娘娘…”
董婉珠将那碗水推开,一双哭到昏花的眼睛盯着采桐,神神叨叨道:
“是谁来了?刚刚是谁来了?”
“她是不是提到欢欢了?她为什么要提欢欢??”
“……”采桐答不上来。却是凌薇薇自己主动走了过来。她坐到榻边,拉住董婉珠树皮般干枯的手,脸上的神情泫然欲泣。
“皇后娘娘…”凌薇薇颤声道,“公主她…死得冤啊……”
董婉珠怔怔地盯着她,一时间,像是没明白她话里的意思。片刻之后,方才道:
“你…你说什么?”
“欢欢的死…有蹊跷?”
董婉珠眼睛大睁,说至激动处,难以自抑地又一次剧烈咳嗽了起来。采桐忙用帕子去接。凌薇薇虽是坐在一侧,可从她的角度,却也能依稀看到,那白帕子上,分明沾上了血。
凌薇薇心里颇惊,脸上却不动声色。果不其然,自是有人比她更急。就在下一刻,董婉珠便紧紧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