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极了,瑟瑟北风吹动着雪花,凌乱地扑打在永和宫来回忙碌着的下人们脸上。
说来也怪,宓妃娘娘这胎,从下午到现在,已经生了得有两三个时辰了。又有宫里最好的太医君如风保驾护航。可不知为何,这孩子…怎么就迟迟地不肯出来呢?
“使劲儿~”
“使劲儿啊娘娘…”
沈芙冰的手指攥在被子上,指节发白,几乎要疼到变形。她此刻已经连叫喊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从昏昏沉沉的大脑中艰难抽出一丝神智,颤着发白的唇,低声道:
“叫…叫…”
“叫嘉嘉…”
“去叫嘉嘉……”
接生嬷嬷们听到她的话,忙去外间把赵若嘉叫了进来。赵若嘉知道姐姐是有话要对自己说,也不顾产房的血腥,一进来,就扑到了榻边。
“姐…姐姐……”赵若嘉拉着沈芙冰的手,哽咽道。
沈芙冰眼神涣散地盯着她,似乎是想要把她看个清楚,可又实在无能为力,于是最后也只能道:
“好妹妹…”
“如果…如果这一遭我挺不过去,你…你要劝皇上…”
“劝…劝他节哀……”
赵若嘉的身子不住发抖:
“姐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着他!”
若在往常,赵若嘉是不会说这种话的。可今天,她实在是无论如何都忍不住了:
“他就是个后来者。一开始就只有我们姐妹四个的,不是么?”
“你凭什么把他看得比自己还重?!”
沈芙冰虚弱地笑着:“傻瓜…”
“等你遇到那个人,你就懂了……”
赵若嘉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我有什么不懂的…”
那个人,明明我早就遇到了啊……
…………
殿外,沈芙冰疼痛无助的哀求声,即便隔着厚重的门扉,也依旧一清二楚地传来。
贺光焱披着厚厚的大氅,在廊下,一圈又一圈地徘徊着。
他担忧极了,也紧张急了。可他身为天子,身为一国之君,这样的情绪,是注定不能表现出来的。
他就只能将一切都掩藏在脚步声中,掩藏在那雨打礁石般沉闷,而又无措的声音里。
一个永和宫的小太监深埋着脑袋走了过来,跪地劝他:
“皇上,夜深了,外面天冷,您还是到暖阁里候着罢…”
贺光焱没心思听他说话,挥了挥手,示意他到一边去,别来烦自己。
那小太监暂且退下。
可是没过一会儿,又端着碗姜汤走了上来:
“皇上,您不为别的,也总得为自己的龙体安康考虑吧…奴才热了碗姜汤,是祛寒的好东西,您看您……”
贺光焱猛地看向他。
小太监身子一颤,头埋得更低了。只在贺光焱的视野里,留下一小段利落的下颌线。
贺光焱不悦道:
“你们主子难产,这么长时间了都过不了这道鬼门关。你不关心她,一直往朕身前凑是什么意思?”
“朕不想进什么暖阁,也不想吃任何东西。因为朕的女人正在受苦受罪。朕替不了她,只能这样陪着她。”
“如此,朕的心里才能稍稍好受一些,懂了吗?”
小太监吓得不轻,因为端着那碗姜汤,实在没法磕头。他便只能哆哆嗦嗦道:
“奴才知罪,奴才知罪…”
“可…可奴才做这些,恰是因为我们娘娘生产之前,叮嘱过奴才的呀……”
“她知道您会担心她,也知道如果自己生产不顺,你必然会在这里一直守着她…我们娘娘说了,您自己的病都还没好全,如何能这样熬着呢?”
“所以她要奴才,无论如何,都要替她劝解着您。”
“奴才也没旁的本事,就只能在这大冬天里,为您熬上这样一碗姜汤,全了我们娘娘的心意了……”
“……”贺光焱沉默良久。
他静静地看着那碗飘着热气的汤,也不知是不是被姜味熏的,他觉得自己的鼻子有些发酸。
芙儿…他双手端起那碗姜汤,小口,小口地抿了起来…
你这般用心待朕,究竟要朕,如何奉还呢?
……
时间又过去了许久。
下人们在廊下支起了一把椅子。贺光焱坐在那把椅子上,半梦半醒着,心脏却突突突地跳得极快。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产房里面,好像已经没有声音了。
那死一般的寂静让他整个人都吓了一跳。正要遣人去问,就见君如风撩开门帘,从大殿中走了出来,满身血污地,跪倒在了他面前。
贺光焱看着君如风那染了半身的血,心惊不已。
他想要起身,可不知为何,头却突然间晕得厉害,就跟要炸了一样。连眼睛看东西,都莫名其妙地有了重影儿。
他呼吸粗重,浑身的血几乎要沸腾起来。他抓着椅子把手艰难起身,问君如风道:
“怎…怎么样了?”
“宓妃她没事罢?”
君如风艰涩道:
“回皇上,宓妃娘娘性命无虞。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贺光焱道,“孩子可生下来了?是男是女?”
“……”君如风俯下身去,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声线颤抖道:
“皇上恕罪,微臣无能,没能…没能保住宓妃娘娘腹中的胎儿……”
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