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尹南风走来,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对方还是在大半个月前。
那天的临湘城下着瓢泼大雨,他去卖糖油粑粑的小铺买糖油粑粑,在雨幕的映照下看到尹南风半蹲下,撑着的伞将那个小乞丐挡了个严实。
莫名,那副画面让他不可避免的想起当初的师娘。
想起一贯温柔的师娘,陈皮麻袋面具下的脸不自觉绽出一抹微笑,师娘于他而言如孤山于鹤,港湾于船。
尹南风外面假装穿了一身粗布麻衣在黑市里逛了逛。
这鬼市不见光,卖什么的都有。
君不见有的摊主当场脱下衣裳卖给看上的客人,主打的就是一个你敢买我就敢卖!
“螃蟹新鲜的,一两银子一斤。”陈皮收起钱笑的极为少年意气和灿烂,他将银子接过来向上扔起掂了掂,自顾自的吐开口中叼着的草棍。
这才将银子藏在胸口,连螃蟹带篓一起递给了尹南风。
“新出水的螃蟹。”尹南风看着鱼篓里爬来爬去的螃蟹,似笑非笑瞥他一眼。
嗓音幽幽意味深长道。“常听人说陈皮师承二爷,一手铁爪钩十多年的功夫,即便是生鸡蛋都能抓过来。”
螃蟹里面有不少缺胳膊断腿,并不似陈皮说的他亲自下河捞出来的。
陈皮戴着麻袋样式的面具,语气听不出半分动容,却也没见往常的动气。“这鬼市的货一出手,便不兴找买主负责了。”
四目相对,借着鬼市微弱的光亮能看出陈皮坐的坦然,不动如山。
他不自觉想起那一天,尹南风撑着伞给一个小乞丐起了罗勒子的名字。
他不知尹南风当时见罗勒子那小子脾性乖戾,一下子想起海沙剧里尹南风亲手捡来的罗雀。
陈皮拿了钱兴冲冲的买了不少有趣的小玩意讨师娘欢心,而此时的红府,二月红的夫人丫头脸色苍白的咳了咳,正迎上从祠堂出来的二月红。
“二爷你怎么了?有心事吗?”
正所谓琴瑟和鸣,丫头于二月红便是那无可替代的家,他心灵上的桃花源。
二月红面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却未免丫头担心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事。”
他想说霓虹商会来势汹汹,眼看这临湘城愈发暗流涌动,那位尹老板听着倒像佛爷差不多的立场,希望别是伪装。
“怎么又咳?是不是不小心吹了风?”二月红拿来披风给丫头裹上,回想起当日身体康健的丫头。
实在不是他多心。
当日他为丫头赎身,无奈之下盗了新死没三个月的坟,怎能不叫他多心是他犯了忌讳连累丫头遭了灾?
终究是他做事莽撞轻狂,这灾劫为何不落在他的身上?
二月红思及此处恨不得以身相替,将丫头扶到床上嗓音低而柔和。“困不困?要不要再睡一会?”
丫头抵不住身体虚弱侵蚀,看着二月红的模样生出岁月静好的困意,轻轻的点了点头枕在枕头上,打了个哈欠便睡着了。
管家从门外进来远远的招了招手。
二月红出来这才知道,周七星是长德龙门会的人不难查,难查的是周七星的家属竟都死了,与周七星的死的是同一天。
这确实是管家费了老大的劲,霍家都不知道的消息。
“听说那陈宝龙正忙着开誓师大会,要出手为周七星这个得力下属报仇呢!”
陈宝龙何止是愤怒?这么一下子他对霓虹商会都生了几分怨气,刚投靠的第一个任务便这么危险。
简直是不把他的人当回事。
甭管周七星是不是他的得力干将,即便是个普通的帮会小喽啰,他也绝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万一将来霓虹商会也这么对他?
“对了,二爷。”管家拿着一张请柬,小心翼翼看了一眼二月红脸色才道。
“霓虹商会的会长准备在长德开宴会。”
“据说是庆祝与长德的一家钢铁厂达成了合作上的协议。”
这个年头时不时的开场宴会,达官显贵有达官显贵的宴会风格,江湖人士大多是解家金盆洗手宴那个路数。
请了相熟的江湖同道在家里热闹热闹。
二月红碰都没碰那请柬,沉声问。“临湘城都还有谁收到了这请柬?”
管家一早便打探好了消息,自然是连个停顿都没有,一五一十道。“霍家和狗五爷那边也都收到了请柬,还有城南古今楼。”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看样子是场鸿门宴。”饶是二月红决意退隐江湖,他终究是个炎国人,对霓虹的人自然是深恶痛绝。
“霓虹商会的意图很大啊!”二月红心底叹了一口气,想到屋里越来越虚弱的丫头吩咐管家。“请柬扔了吧,我不会去。”
“还有他们派人来请一口回绝就是,不需要再来问我。”
那尹老板的话中之意他如何不知?
可丫头病重至此,他生怕不等解决完这场麻烦便没了时间,他们没有时间了。
容不得一分一秒的浪费。
古今楼里的尹南风不似鬼市时乔装打扮的低调,她穿了一袭米色长裙,裙子上纹着一个个金丝纹出栩栩如生的木棉花。
优雅而又不失矜贵之气。
打开那张请柬,全程接触时都戴着白色的蕾丝手套,尹南风瞥了一眼请柬上的字迹漫不经心的点评了一句。“字如其人,这字写的这么丑,人也绝对不是啥好人。”
“如此,倒也不妨我上门当个恶客了。”
一边是鸿门宴,一边是恶客上门,可以说有一种恶人自有恶人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