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大鼓庙,不多时,周围起了雾。天地间一片苍茫,湿气和寒意郁郁缭绕。五步开外,视线便全被遮住。
公孙襄紧随前面之人,忽然一阵风,林恢的头发飞起,扫了她一脸。
她默默错开一步,暗道奇怪。这天浪城有晴雨阁坐镇,或是晴空一碧,或是细雨绵绵,怎么会出现这么大的雾?难道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晴雨阁被不明真相的术师攻陷了吗?
不太对……
公孙襄抬起头,即使隔着凝白的湿幕,也能感受到冰凉的风在周围吼叫,离她很近的一根枝条断裂,坠入雾色里,一行人从堆着厚厚落叶的古道上踏过……这些动态的画面,竟没有半点声音。
不是晴雨阁,是他们自己,中招了!
她张口提醒,发觉前面的人听不到,一下子恐慌了起来。突如其来的大雾,视力和听力一起失去,意味着敌人的铁镬已经悬在脖子上,寒涔涔地压着,这种茫然感比濒临死亡还要窒息。
当务之急,他们不能再按照原路线前进,然而从发现不对到现在已经又走了大约十步之距,她急忙去拉扯林恢的衣袖。
林恢朝她摆了摆手,前面的人突然都停了,拔剑的动作让她心脏霎时跳到了嗓子眼。
视线不明,但大家都发现有什么过来了。只见一大团黑漆漆的东西在空中快速移动,像纱布一样时而张开,时而卷起。
林恢一剑横过,黑影向里凹陷,又忽地向前一涌,喷射出无数如头发丝一般的丝状物。这一下猝不及防,四人中立刻有一个被缠住了脚,刚想挣扎,黑影向后一退,把他扯倒在地,就这么向远处拖去。
公孙襄抬手一记风刃,却终是迟了,有几颗墨点子从黑影中分离,沿一种奇怪的路线飞到鼻尖。她定睛一看,乖乖,竟是些黑斑红翅的硬壳小虫,围着她哼哼打转,跳着不明意义的舞。
公孙襄脑子里“嗡”了一声,仰倒在地上,一个后滚,几缕柔丝喷射过来,堪堪停在她喉咙前,再长个半寸,肯定能勒断她的脖子。那些虫子显然也是这么想,拍打着翅膀疾速俯冲,公孙襄一看眼睛就直了,猛地打出一掌,这一掌不知通了什么灵窍,气浪在周围辟出一个大圈子,掀起一道烈风像拍礁的海浪,不少虫子八脚朝天,呈挺尸状掉下来。
那些头发丝一样的丝状物应该是咒术的产物,随着它们的死亡化成袅袅的烟。
这个时侯,雾气渐渐散去,三个人聚拢在一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的相貌也揭开了神秘面纱。
没有晴朗。
三人的脸霎时灰了。
来不及多想,敌人已经腾出手来。无数飞虫聚拢在一起,像泡沫一样翻滚着逼近,天际涌出一道黑色的线。这是一幅无声的画面,可光看它们铺天盖地争前恐后的模样,就能感觉到头皮发紧,仿佛地狱里呆了几十年的饿鬼都放出来了。
“跑!”三人闭着眼睛拼命地狂奔。
苻辛夷之前和淘沙阁的斗过,多看两眼,就认出了这招。
是楚望的绕红尘,错不了。这孙子几天前还拿着把弓拨来拨去,自己腰里插的那一箭就是拜他所赐,没想到他这次不耍箭了,改为御虫。虫子细小且灵活,什么地方都可以钻,更让人防不胜防。
苻辛夷的唇开开合合,仍发不出半点声音,只好拍拍二人,在他们面前一边跑一边抽风似地左右晃动,虫群果然无法预知他的行动,丝线几次都没打中。
二人会意,果断效仿之。难看就难看点吧,这些虫实在是太恶心了,也不知被叮到会不会中毒。再说这熙熙攘攘的一大群,就是头大象也不够它们分。
众人剑光舞得快如闪电,不约而同地两眼放出凶光,劈下虫尸纷纷如如雨落。
“反应挺不错嘛。”楚望的心态十分放松,还好整以暇地评价这届华松弟子资质比上一届强多了。就是性格脾气一点都不乖顺,忒粗糙了,听说当着自家师父的面也能打起来。
他自然是不急,这些后辈的灵力全不满五阶,只要与晴朗分开,就蹦跶不了多久了。
再者说,双方本就是偶然相遇,为之前的事顺手报复一下,堂堂四大护法要是跟这帮小鬼一样较真,才是丢份呢!
公孙襄观察了一阵,发现虫群在三人周围横冲直撞,左撩一下,右撩一下,飞行的路线却很整齐,围攻的目标也很一致,即使有一两只掉队的,也会沿最短最快的路线与族群会和。
这要是二十来只虫也就罢了,可是成千上万只聚在一起,数目和力量都占了绝对优势,还不分开抢功,不是很奇怪吗?
她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测,对另外二人比划手势,示意他们“散开”。
不出所料,三条人影迅速转身,背道而驰,虫子们却都留在原地,乱哄哄地打起了转转,显得无所适从。楚望又催动灵力一激,它们才分作三股,只有一股还凶神恶煞张牙舞爪,另外两股却怎么看怎么敷衍。
所以说,技术不熟练就不要好大喜功,一下控制这么多,不如量力而行,脚踏实地,才能有所建树。
楚望的注意力被掰成几瓣,有些应付无暇,稍一犹豫,干脆又集中虫力向公孙襄扑去。
公孙襄差点奔溃,你倒是会挑人!只有我一个女的啊,女的!
你这行为是要孤独一生的知道吗!
伴随着群虫冲来的,是炸雷般的响翅声,“嗡嗡”的声音像飓风一样在空中荡漾,真是灭顶之灾。
她两眼一黑,背脊一悚。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时候给我恢复听力?
不远处,一名女子怀抱着黄花梨琵琶,玉指灵活地在四根弦上来来回回,撩拨画弄,如云水之奔腾,连而圆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