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是钱帛而已么?”
郭猛不禁哑然失笑,那西申国可是亏大了,毕竟干了这么多破坏周礼伦常的脏活,最后的报酬不过是些许财帛,核心的权力却是一点都没捞着,却背上了如此恶臭的名声,那可是几十年上百年内都无法翻身的,所得和所失完全不匹配,简直就是得不偿失。
郭猛可以想象到西申侯拿到财帛时,心中那强烈的不甘。自己费尽心思将好外孙扶持上王位,他居然只拿这点玩意打发自己,真当自己这个外公是叫花子么?
“即便如此,周王亦不想给出太多财帛,毕竟上位不正,需要打点安抚的诸侯和大夫实在太多。”
郭猛先是一怔,随后明白过来。
周平王弑父自立上位,要堵住天下悠悠之口自然不可能,而要让王室的世代大夫们和畿内诸侯支持自己,无论从礼法还是道义上都无法说出口,自然只能撒钱买吆喝了,然而这种撒钱行为不光买不到忠诚,更要命的是,能用财帛收买的大夫和诸侯,胃口只会越来越大。
而西申侯看到大夫和幾内诸侯们不费吹灰之力,不用背骂名,更不用亲自出力,光是动动嘴,就能拿到大量财帛,更是觉得自己亏大了,心理愈发不平衡。
“那又如何呢?如今周王已经上位,携王已死二十五年,已经无人敢再挑战周王,自立为王,既然如此,周王如今已用不到(西)申侯,能给点钱打发(西)申国,依然是看在亲舅舅份上了(周平王外公病死后由其嫡子,也就是周平王舅舅接任西申国国君)。”
虽然周平王如此行为对母家颇有过河拆桥之嫌,但是此前母家的帮助,在当今而言,不再有任何的价值,反倒是十足的负资产,周平王拼命想让人淡忘自己弑父的黑历史,若不是因为无法做到让天下诸侯烧毁这段材料,只怕早就下令周王室的史官毁掉史料了。
而西申国虽然老一代西申侯已经死去,但是继任的西申侯依旧不肯放过周平王这个外甥,不时派人在各处宣扬自己的“功劳”,让幾内诸侯和大夫们不时翻起淡忘的记忆——如此行径更是让周平王恶心之极。
正是由于西申国不断的“提醒”,导致周平王不得不为此用更多财帛去堵幾内诸侯和大夫悠悠之口。
“可惜虢国乃是首倡周携王之国,无法改弦更张,否则吾等当能从周王这分到不少财帛。”
看着周平王都成了散财童子,自己的母国虢国却因为站错队被当成黑典型对待,根本分不到一块肥肉,郭猛心中如同被老鼠挠了一般,心痒痒的。
“周王室不光要散财,更重要的是,在郑晋两国相继内乱后,幾内诸侯更是轻慢周室,有些诸侯国已经许久未给周王上供了。”
大舅颖亲自给郭猛舀了一勺黏稠的黍米粥,一边轻叹着。
郭猛对此倒是心中了然,毕竟在周平王东迁后,尤其是郑国跳反至秦晋卫联盟后,郑国和晋国就是东周王室的两大打手,哪个幾内诸侯不听话,郑晋便如左右护法一般,要么将这些诸侯国灭国,要么将其国都打破,俘虏诸侯至洛邑。
一时之间,原本瞧不起周平王这等弑父之人的诸侯们迫于郑晋压力,不得不恢复对周平王的上供。
然而当郑武公死去,晋国爆发“曲沃代翼”后,郑晋两国自顾不暇,哪还能为周平王当打手?而其余诸侯国都不屑或实力不济,无法取代郑晋两国的作用,没了武力胁迫的幾内诸侯自然日益轻慢王室,甚至于常年不再给周王室上供,这更进一步恶化了周王室的财政。
“所以周王室现在甚至连王宫的日常维护和修补都无法维持了?”
郭猛自然联想到了方才登上大殿的所见,而大舅颖自然给予了肯定的答复。
“如此,周王可是为继任者挖了好大一个坑啊。”
虽说当政者总容易有种“管我死后洪水滔天”的冲动,把大坑留给继任者,但是周平王所作所为,为了保住他的王位,这坑实在挖的有点大,只是不知道继任者接任后要如何扛雷了,幸好天塌了了高个顶着,怎么也轮不到虢国这种敌对诸侯国来扛雷。
郭猛不禁感慨着,不过同时他也觉得了一丝不对劲:
“反正(西)申国远在北地(关中以北),与洛邑相隔上千里,又为幾内诸侯所阻隔,根本无法直接出兵洛邑,周王为何不彻底割裂与其的关系,不再给(西)申国讹诈呢?”
反正西申国此时对周平王的价值全无,甚至于已经是满满的负资产了,何苦被这个拖油瓶绊着?
“猛儿,你可别忘了东面!”
“东面?郑国……武姜……公子段……”
郭猛脑海中瞬间闪过一连串念头,终于把此前一串散乱的消息串在了一块:
郑国太后武姜在郑武公死后,向郑庄公请求将公子段封于制地。
郑庄公以制地为东虢虢公所死之处,封公子段于此不祥,故而改封京城。
公子段截留郑国西部和北部城邑交给郑国国都新郑的赋税,并要求西部和北部的城邑不光要听郑庄公的命令,更要听从自己的命令。
……
“舅舅,请问制地究竟在郑国何处?众人皆称其险要,不知舅舅是否亲眼所见?”
“制地在郑国西北部边陲,相传周穆王‘射猎鸟兽于郑圃’,曾经进献的老虎圈在此处豢养,由此制地亦有别名虎牢,又因此处南连嵩岳,北拒广武(山)及黄河,山岭叠嶂,犬牙交错,乃东西交通之咽喉……”
虎牢?制地就是虎牢?
东汉末年,关东诸侯共讨董卓,关前逡巡不敢入的虎牢?
一千三百多年后,李世民三千玄甲重骑一战擒拿窦建德的虎牢?
北宋司马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