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邽等三邑城高墙厚,并不适合吾等骑兵突袭;此三邑多年增筑城防,只怕比攻下安邑更难。”
“安邑虽与公子猛(郭猛)交好,然则若吾等出兵进攻安邑,只怕公子猛并不会出兵援助,毕竟瑕邑区区一城邑,既非国都,如何能有较多兵员赶去增援?”
“况且虢国与晋国有仇,哪怕公子猛与安邑大夫有所勾连,亦难以改变两国敌对之实,虢国全国大军必不为公子猛所能调动。”
“如此公子猛必不会救援安邑,而吾等即便攻破安邑,晋国新封安邑封君,便不会与公子猛再度勾搭在一块么?”
当然会勾搭在一起,关中如此多人和牲口,若能独霸关中食盐供应,获利又何止亿万?
如此财帛诱人,杀了一个安邑大夫, 必定还会有其他贪婪的后继者继续接任;攻破一座安邑,即便将全城人都杀死,新任安邑封君必定还能从其他地方买到奴隶,继续将食盐往关中销售。
无他,关中人口和牲口实在需要太多盐了,只要有巨量的财帛利润,不愁没人来安邑。
攻灭安邑或许能暂时打断安邑盐池出盐的产量,但是绝无可能让其就此废弃。
而只要有虢国瑕邑武装护卫前往关中的盐队,则关中必定只会选择价低的安邑之盐。
“既如此,吾等便不如直接进攻公子猛。”
只要能击败甚至杀死郭猛,便可轻易重新控制关中各部落,届时这些部落便只能再度吃高价的朐衍戎之盐,犬戎和乌氏便能依旧坐收巨利并以此控制关中诸戎。
这一切便需建立在击败郭猛之上,否则没有武力相胁迫,谁会舍弃便宜的安邑之盐不用而用昂贵的朐衍戎之盐呢?谁都不是傻子!
如若不能击败郭猛,则尝到过关中盐利的郭猛势必卷土重来,怂恿安邑封君继续向关中卖盐——正如同朐衍戎、犬戎和乌氏此前一般。
——哪怕关中大半地区已经游牧化,不过仗着人畜众多,消耗的食盐仍旧是天文数字。
但凡尝过关中盐利之人,绝不会舍得放弃此利。
“若吾等进攻公子猛,应攻其何处呢?”
“郑邑,只有郑邑。”
潼关险峻,绝非理想的攻击之所;而投靠了郭猛的下邽等三邑之中,选择最中间的郑邑,原因也很简单。
“此城封君威多年来为吾等提供大量兵器,吾等亦渗透多年,其中密探和亲近吾等之人不少,若大军秘密到来之际,城内里应外合,当能一举攻下。”
“为何不先取下邽,下邽毕竟在渭水之北,吾等进攻下邽,无需渡河而攻,岂不更易攻城?”
“正因下邽城邑位于渭水之北,极易被围攻,故而下邽城墙最高,城防乃三邑之中最强,且城邑人口最多,武器最精,定难攻克;而郑邑自以为在渭河之南,有渭水阻隔,多半大意不少,可为吾等趁之。”
尽管朐衍戎头人曼伯对此信誓旦旦,然而犬戎和乌氏头人依旧疑虑重重。
“吾等并不擅长攻城,势必需将(西)申国裹挟南下。”
西申国虽然也有较强的游牧色彩,但是自从被周王室拉拢后,从周王室处取得不少工匠奴隶,尤其是为扶持周平王上位,西申侯可是下了一番苦功研究城池攻防之术,虽然其目的更多在于防守;虽然当年的西申侯已老死,但是据闻其继任嫡子当年也跟随老西申侯熟悉此攻防之术,若能拉拢其一块南下,破城便有了更多把握。
不管怎么说,西申国之人必定比犬戎和乌氏更懂得攻城。
“此子可会与吾等一块南下?”
“当年老(西)申侯协同如今的周王,与吾等一块斩杀周幽王;既然已经与吾等联手做过此事,早已不为周人诸侯国所容;若如今的(西)申侯不愿南下,吾等便攻其国,必定无人救援,若其不想就此亡国,当接受此议,如此便可逼其与吾等南下。”
“除此之外,亦需联络陆浑戎自南向北进攻,牵制公子猛对下邽三邑之增援。”
“自当如此,事后可分其奴隶财帛给陆浑戎。”
……
“使者请暂且下榻馆舍休息,吾与群臣商议后,便可给汝答复。”
面对犬戎为首的北地三戎使者南下攻郑邑的邀请,西申侯颇有些犹豫,毕竟三戎当年扶持自己的表哥,被废周太子姬宜臼,也即是当今的周天子夺取了周王之位后,对于周王而言,驱逐狄戎乃是其“政治正确”,虽然这多少有种过河拆桥之感,但是作为周天子,若不驱逐狄戎,任由狄戎侵占西周龙兴之地,则周天子死后,如何去面对列祖列宗?
然而站在西申国的立场上,则不能跟着周平王驱逐狄戎,甚至也不能学虢国打出的“尊王攘夷”的旗号,毕竟西申国上一代君主引犬戎南下,更是弑杀了周幽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不是说干这事的君主已经病亡,其余诸侯国便能当作这事没发生过一般的。
西申国虽为周王室所封方国,甚至与周王联姻,西申国女儿甚至当过王后,然而既然弑君之事和引狄戎南下之事皆干了,便怪不得其他诸侯国将西申国以狄戎之国视之,便是弑杀周幽王之所为已过去四十余年,邻近诸侯国不仅没有淡忘此事,反而屡屡将此事提起,生怕有人忘了西申国曾经的大逆不道。
“这该死的虢国。”
西申国勾搭犬戎南下时,虢国国君石父便在周人乱军之中为周幽王殿后时,为犬戎所斩杀;故而虢国与西申国乃是三世之仇,绝不能轻易饶恕。
在周携王被晋侯突袭斩杀后,虢国面对周平王已是老实很多,但是这却不意味着对西申国也能放下仇恨;在西申国国君看来,一切不利于西申国的言语和鼓动,多半便是虢国所炮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