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兵荒马乱,即使汴京城的百姓身处天子脚下,也终日紧张地过活。
正月一过,伯爵府冷清了些许。
天气乍暖乍寒,雪芝趁着今儿个晴空,把洗好的衣裳晾在院里。
丹桃坐在石阶上跟云夫人房里的小丫鬟玩花绳,时不时地抬头望着窗台,说道:“小姐,您这病了好多天,出来晒晒太阳吧,我和雪芝陪你踢毛毽。”
自打二姑娘回了娘家,小姐便郁郁寡欢的。这几日小姐突染风寒,咳嗽不止,服了好多汤药,却都不见好。
以前她只怕小姐贪玩,惹老爷生气。现在小姐忽然病恹恹的,甚至也不出房门了,丹桃看着心头难受。
“小姐,要不奴婢带你去府外转悠转悠?”
少顷,窗户敞开。
云栖的乌发披散,嘴唇泛白,她深呼一口气,道:“等我看完这话本,我的病就好了。”
“可是……小姐,你闷在房里足有六天了,总是不见光怎么能行呢。”丹桃满脸担忧的说。
“我闷在房里已经有六天了吗?”云栖后知后觉的点头,“你不说我倒不觉得,现在一想,我好像是许久没出去晃悠过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染了风寒,她稍微有了困意,便会迷迷糊糊地开始做梦。
于云栖而言,做梦是件稀奇的事。
她从记事起到及笄,做的梦屈指可数。可如今,她这六天接连不断地梦到贺昀,实在是诡异。
梦里的贺昀有时凶巴巴的,他不准她跟卫元朔去玩,不准卫元朔靠近她半步。
就像……一只炸了毛的狼犬。
云栖见过贺昀最令人烦恼的模样,但她竟然不讨厌贺昀凶巴巴的样子,还有些莫名的开心。
她觉得贺昀应该很想念她——
当这个念头跳出来,云栖不禁慌神,她,她不能再这般胡思乱想下去了。
云栖的脑袋乱哄哄,思绪杂乱无章,说不清也道不明。
是以她只好看话本,打发掉奇怪的念头。
都怪风寒,都怪这些乱七八糟的梦!
但这至少说明,贺昀是平安的吧?
思及此,云栖问:“丹桃,你最近可听见塞北那儿的消息了吗?”
丹桃愣了片刻,道:“汴京的小报日日都在写战死的士兵有成百上千。奴婢前天出府给小姐买药,听药铺的伙计说,天家派官差把写小报的人关进大牢,判他们造谣惑众的罪,眼下没人敢妄论战事了。”
坐在丹桃身侧的丫鬟收起花绳,笑吟吟道:“小姐受着风寒,莫要挂念打打杀杀的事儿。我去给小姐盛一碗雪梨盅,润润嗓子。”
“我没胃口,你们继续玩花绳吧。”
……
院中鸟雀啁啾,过去一盏茶的工夫,丹桃到东厨熬药,丫鬟得了嬷嬷的指令,去老太太的房里帮晒被褥。
云栖仍站在窗台边,认真地翻动着话本。
这话本她看过一遍,写得颇有意思。许是她看的话本太多,能提起她兴趣的,也越发少了。
现在就只能看旧的凑合凑合。
她用手撑脸,困倦地垂下眼眸,话本上的字慢慢模糊,周围好似都静止了。
须臾间,云栖隐约听到一阵忧虑无奈的声音:
“小东西,你醒醒。”
“你受了风寒站在这里吹风,你这病要何时才能好?”
云栖呓语道:“卫元朔,你快跑。”
她不想让贺昀和卫元朔又在梦里打架。
云栖的手一松,脸直接要往窗台落。
她顿时清醒,一双修长有力的手掌托起她的脸。
入眼则是卫元朔冷峭的眉宇,紧抿的唇,面容赫然写着不高兴这三个字。
云栖缓过来劲,挺腰站好,嗫嚅道:“你怎么来了?”
“没良心。”卫元朔低头凝视着云栖,半个月不见,原先粉妆玉琢的小脸暗淡无光,像一块薄而软的枣泥糕,碰一下便要碎了。
他反问:“你病了这么多天,你说我来干什么?”
云栖嘀咕道:“你何时知道我病了。”
卫元朔的回答甚是简单,“我想知道的事,自然有办法知道。”
此刻,雪芝晾完最后一件衣裳,惴惴不安地抱着木盆溜进屋。
虽然她自认不算做了坏事,但多少有点心虚。她是小姐的丫鬟,可却不与小姐商量,悄悄地背着小姐给卫二公子传递消息。
小姐病了的事,是她说给卫二公子听的。
若不是卫二公子真诚实意地待小姐好,她也不会这样做。
并且他说,只需同他讲讲小姐平日的喜怒哀乐,因何事生气、何事难过。
如果小姐生病,更要告诉他。
卫二公子知她不收钱财,便命墨九帮她给爹娘修缮房屋。
雪芝很难搪塞过去,便应下了这件差事。
卫元朔今天是和国公夫人一道来的伯爵府。
国公夫人早就揣摩出儿子的小心思,提前让管家买了补药,吩咐丫鬟煮药膳汤。
姜秀琴见卫元朔处处为女儿着想,不等国公夫人开口,便说金玉苑苑墙外的海棠树新抽出的嫩芽,长势喜人,请国公夫人带贵公子去看看。
言下之意,是准许卫元朔来看望云栖的。
日光忽暗忽明,白云聚成一团棉花。
卫元朔轻笑道:“方才你叫我快跑,是梦见我了吧?”
幸好今天他来看望云栖,恰好在这个时辰到金玉苑,不然他就听不到云栖的梦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