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北,猛兽的吼叫回荡在山谷,军营外的篝火亮着微弱的光芒。
帐内,木凳上放着的铜盆里装满血水,马义春躺在榻边,呼吸困难地张着嘴,道:“吴参军,你别忙活了。”
吴胜光的额头布满细汗,手持银针,镇定地说:“将军,这次你能挺过去的,那莫逊唯有你可以制得住他,咱们塞北的新兵你还未训练完。”
“这毒,这毒我很快便有法子解了……”吴胜光浑然不觉额头的汗水滴进了马义春冒着黑血的伤口,嘴里念道,“水蝎,水蛭,不不不,塞北搞不来这些。爷爷的,天杀的莫逊,没本事打赢咱们手下的兵,用这下三滥的手段下毒,老子今夜就去杀了他。”
马义春用尽力气起了身,唇色乌青,眼睛浮肿不堪,他按住吴胜光的胳膊,道:“我是挺不过去了,等我死后,就把我和之的兄弟们埋到一起。”
趁着最后的精力,他说出早先安排好的计策,“塞北决不能让契丹老贼夺走,莫逊阴险狡诈,此人必须要除掉,然之前军中聪明机灵的兵将,所剩无几。吴参军,你记好了,在新兵里,牧小山、曾迁指望得住。”
吴胜光捏紧手中银针,暗暗苦笑,传言中的回光返照,原是这样。
“马将军,我记下了。”
马义春咳道:“贺昀,你把贺昀叫来。”
自贺昀做了佥闺,马义春可谓是把他当成心腹培养,毫不保留地将数十年的所知所见全部告诉给了贺昀。
贺昀进来时,马义春靠在木枕上,短短一日,在战场威武的大将军变得奄奄一息。
“小子,还不快过来?”马义春斥道,“我没那么容易死的,犯不着哭丧个脸。”
“将军。”贺昀神色凝重,走上前去,他俯身说道,“你不会死的。”
“我当然死不了。”马义春笑道,“我若死了,这军中迟早要成你的天下,我的将军椅岂能让给一个冲动鲁莽,不晓得天高地厚的小子。”
“行了,废话不多说,今夜无论我是死是活,明日照旧在卯时训练,李副将会带着兵攻打莫逊的营帐,我和你讲的计划,你应该没忘吧?”
贺昀颔首道:“我没忘。”
“好小子,我是看不到你坐将军椅了。”马义春欲要拍贺昀的肩膀,话音未落,他的胳膊悬在半空,眼睛像黑洞一般睁着。
“贺昀,你出去罢,马将军交给我来料理,明日你和李副将有场硬仗要打,不要在这里久留了。”吴胜光平静地吩咐道。
这些天死了太多的弟兄,男子汉大丈夫,不应畏惧生死,也不该轻弹眼泪。
而今马将军——
谁都不想接受这个事实。
贺昀不作答,他僵在原地,昔日马将军训斥他的话犹在耳边。
如果他早点送莫逊去见阎王,今日马将军不会中剧毒,更不会惨死。
帐外的野兽吼叫的越发厉害,直到下半夜,贺昀才出营帐。
马将军年少时家境贫寒,父亲以打猎为生,母亲做针线活赚点银子。他从军后做了五年籍籍无名的小兵,抓住机会拼命地立下战功,跟老头子一样吃苦,终于熬出了头,当了大将军。
思及此,贺昀拔出腰间的佩剑,若非有马将军的嘱托,他现在便要去莫逊的营帐,砍掉莫逊的头颅。
不过也无妨,再等几个时辰而已,便让莫逊最后睡个安稳觉。
贺昀没回营帐歇息,他守在马将军的账外,抬头望天,有两三颗星星映入眼帘。
从军近半年,他常常会想,若他不是将军府的嫡子,仅仅是个平民百姓的儿子,他此刻会身在何处?
在耕田锄地?给贵族子弟做书童?或是像牧小山,用军饷养活父母?
说来可笑,他只是贺骥的儿子,就可一生不愁吃穿,不需在烈阳下割草,不需看别人的脸色讨生活。
贺昀擦拭着佩剑,至少现在,他知道他要做的是守好塞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