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祁箬自在府中简单的吃了几口饭后,便早早的沐浴了歪在榻上,随手取过一本书来看,慢悠悠的时光打发着,谁知竟是越到了夜里便越觉着精神。
自从服食了古铃兰之后,却是当真应着那灵药的奇效,入了夜寻常她也一如既往的能睡个两三个时辰,可今夜隐隐的又没了睡意,虽知是自己心头的情愫惹得,难免却也让她发了两分慌。
起身临窗望月,算计着距离十五尚有几天,也不知道派去天狼谷送生辰贺礼的酡颜能否按时将东西送过去,这样想着想着,她一时之间少不得就想起了之前思阙说的,千代霁所言宸极府中的礼物一事,由是不想还好,这一想了起来,她便索性穿戴好了衣衫挂饰,也不传人带人,就这样自己出了门,漏夜往宸极府去了一趟。
等到了归去来兮殿前,看到了守在门前的穆共等人时,她心头一动,一点子涟漪散开,缓缓地便似有什么东西要翻出来了。
她笑一声,先是启口一句:“是你们?”
穆共见了人,连忙上前含笑行礼,解释道:“帝姬有礼,世子说玄夜太子离开天狼谷后想必会回来此地,是以派了我们来守着昭怀享殿,另外还请霁姑娘在享殿外围布了一圈机关,以备不时。”
果然呢……伊祁箬心头的想头得了确定,眼里却更有了内容,顿了顿,问道:“越千辰真的回来了?”
“五日之前。”穆共点头回道,跟着又细说了一回:“吾等不过能与他过上二十来招罢了,还是全赖霁姑娘的反五行阵才将人阻了,那日玄夜太子受了些轻伤,吾等奉世子之命未敢拿人,看其临走时的样子,估摸着不至死心的。”
至此,她便知道了千代霁说的那一份礼尽是什么了。想了想,便对穆共道:“行了,我知道了,今个儿你们就歇了罢,我在这儿。”
这归去来兮殿是什么地方,穆共心里自然清楚,如今听了她这么说,再没有违背的,只点了下头,道了句:“您万事小心。”说罢便带了人告礼而去。
那头人才刚走,伊祁箬站在门前不知想着什么,一时并未说进去,不曾想也就是这么一时之间,那人,竟就来了。
越千辰的气息,她早已是再清楚不能的了。
而那头他人来了,也不曾想能见到她在这里,一时之间,索性便也不躲了,迈着步子缓缓朝着那背影行过去,两丈开外的距离里,便听她浅浅淡淡的启了口。
“我早该想到这一环的。”她捋了捋衣袖,前一句还带着些叹意,而后回身看着来人,却是冷淡一哼,一字一字的说道:“他的骨灰,你别想。”
——其实,千为万为,不过还是为着殿中之人罢了。
越千辰听了,当即便笑了,“我若不想,自然不必回来。”
——话是同她对着来的话,可说话时他的目光,却始终不带波澜的定定望着她。
许多事,再不愿意去想,看到她,也都尽数涌了出来。
“‘回来’?……”伊祁箬一笑,摘了遮面,又掀了那副人皮面具,缓缓摇头道:“你是来,不是回。”
——这里,从来不是他的家,不是他的国,何谈回之一字?
越千辰没有去辩驳她话里的意思,只是直勾勾的盯着她问:“你为什么不回来?”
听上去像是没道理的一句话,可她明白他问的是什么。
为什么,自己不回来宸极府,反而,却还宿在太傅府呢?
呵,她心头一笑,本来,那理由却是简单。
朝东面的侧帽台一望,她轻描淡写道:“近来身上煞气太重,戾气也太重,恶德胜过了以往,自然是要躲着这儿远些的。”
越千辰多少的话,被这么一句说来,也堵在了嗓子眼儿里。
这话里,他倒真是分不清几分真假呢。
两人对面相望,隔了好一会子,他忽然极尽无奈的哼笑出生,一面摇着头,一面道:“你说你这辈子是何必?”
伊祁箬也笑了两声,自己也是不解,“是,我也想不明白,是何必。”说着,她深吸了一口气,却是极为郑重的对他斥道:“滚吧,世子想救你一命,我自然不会靠着他的地方杀你,转身朝后走,来日你若赢了我,莫说一抔白骨,紫阙都是你的。”
呵,原是,放过自己,也是为着另一个人的道理,越千辰忽然觉得心头发空,默默的,便想起了早前聂逐鹿的话。
眸光倏尔一敛,他并没有转头离去,反而疾步闪身到了她身边,一手死死的抓紧了她的腕子,拉着她便要一起出去。
伊祁箬眉头一皱,狠狠一甩却愣是不曾将他甩开,脚下难得站定了,冲他厉声一喝:“你做什么?!”
越千辰看了眼东面,道:“靠着侧帽台你不杀我,那我们出去。”深吸一口气,他问:“城外如何?”
伊祁箬心头有些不祥的预感,强压着虚晃,沉声问了一句:“你什么意思?”
越千辰默然看了他许久。
而后,他看着她,一字一字的说:“逐鹿告诉我……你未必是想杀我的。前些日子在天狼谷,我也渐渐看明白了许多旧日看不到的地方,我就是想试一试,你到底想不想杀我。”错了一步正身靠近她,他微低着头,与她额间几乎要碰上,敛着气息,道:“我想弄明白,你为什么,想杀我。”
伊祁箬在那一瞬间恨不得将聂逐鹿叫过来也如姬格一般,狠狠赏一顿鞭子过去。
“你这是自己找死?”狠狠压下心头的慌张与惶惑,她冷声一哼,就着他松劲儿的时候,往后一步,看着他问道:“你确定你真的要赌这一把?若是我不留你这条命,出了城你必死无疑。”
她问:“我值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