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面上讪讪，好声好气地劝慰：“侧夫人休要胡言，咱们太太也是为了您着想，如今司婆子一事都惊动圣上了，好在圣上体恤，只遣了宫中女官来教管家之术，您想想，与其在府中受尽冷眼，还不如去别庄上缓一缓再回来，也能让自己松快些不是。”
李满月浑身软下来，如同被暴雨砸倒瞬间倾颓的枯木一般泄了气，她眼睛猩红一片，看人都是一片血色，难以置信地抬手捂住脸。
“我会成为满京里最大的笑话，当家主母被逐出府，这是多大的屈辱！简直奇耻大辱！”
妈妈嘴上磨了磨，张了张又闭上，心想你可还不是咱们谢家的主母呢，满心里倒是光想着这个。
妈妈按捺下心中的不屑，宽慰道：“哪有人敢笑话您？莫说您年纪轻轻就掌家，如今只是犯了点错而已，天下婆母给儿媳立规矩那都是应当的，您怎么会这样想呢？”
李满月埋首不说话。
妈妈朝葛妈妈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再多哄一哄，然后风轻云淡道：“那侧夫人今晚便收拾收拾，准备出府吧，马车就在二门上候着，夫人何时收整好了招呼他们便是。”
李满月赫然抬头，眼角挂着一颗青白透彻的泪珠。
“今晚便要走？这样急？”
妈妈都要擦一擦额上冷汗了，讪讪一笑，“这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侧夫人还是趁着夜色走好些……”
李满月“蹭”一下站起来，形同疯癫了一般，奋力尖叫一声，简直气得七窍生烟，妈妈不敢再留，脚底抹油地跑了。
李满月闹了半晌，到底还是趁着夜色去了别院。
夜色中一个潦草破败的背影驻足看着马车渐渐朝着西城别院而去，如同鬼魅一般隐入黑暗中。
……
马车轱辘刚刚转起来，消息便传进了这几日一直装病不出的沈玉如耳朵里，她的贴身丫头平儿一脸喜色：“这李家姑娘哪有您聪慧，如今被遣送出府当真是活该，就她那样的姿色怎配做槐王侧夫人！”
“不得胡言，乱论人是非。”
沈玉如低声喝道：“你当这是咱们府上吗？小心隔墙有耳。”
平儿惊慌地捂住嘴巴，因为年纪小，心里一有事，那双大眼睛便滴溜溜在眼眶里打转，神色鲜活。
可还是想议论，便压低了声音嚼人舌根，“我说得本就没错嘛，小姐您天姿国色，家世又是上上乘，便是入宫当妃嫔也使得，若不是您中意槐王，眼下不定多尊贵呢！可那李家小姐样样不如您，不就是有个好爹，竟然能越过您成了这槐王府的侧夫人，奴婢就是不服气嘛。”
沈玉如抿了抿唇，没说话，眉间一派郁色，她心里自然是觉得平儿说得对，可天道自有定数，她虽不服，到底也做不了什么。
好在李满月被罚出了府，眼下槐王府上只剩下一个怀着孕的妾室，正是大好的机会，若能叫槐王入了眼，她自然可顺理成章入主中馈。
她太爱谢恒了，便是他已先有了两房妻妾也不在意。
想想已是热血澎湃，沈玉如指了指自己带进府的两个箱子，急不可待吩咐平儿，“去找两身鲜嫩衣裳出来，好好熨一熨，明日嬷嬷上课的时候我要穿去。”
平儿喜道：“嗳！小姐您一打扮，还不立刻把槐王迷得五迷三道。”
沈玉如啐她一口，伸手作势要打她，“你这小妮子，说话没轻没重的。”实则内心已是乐开了花，仿佛早早看见了自己入主槐王府的样子。
第二天一早，槐王亲自送了司妈妈的棺材入殡，葬在谢家祖坟边上，那架势给足了傅家面子。
傅大情绪平复过来已不再那般莽撞，只是捧着司婆子灵牌静默不说话，谢恒拍了拍他的肩膀，劝慰道：“我谢家有愧于你，日后若有什么，尽管和我提。”
谢恒与他说话放下所有的荣耀地位，只像兄弟一般平和。
傅大一开始不说话，半晌后跪在谢恒面前，手上的灵牌仍旧不松。
“王爷，奴才想求一个恩典。”
谢恒点点头，想扶他起来，却不成也不强求，“你尽管说来便是。”
傅大低垂的眼睛注视着谢恒脚下的一片土地，声音苍白枯槁，一夕之间，他从神气的王府管事变得毫无生气，鬓边生了华发，看起来苍老不止十岁。
“奴才想请辞，带夫人的遗骨去看一看人间大好山河，若有缘，奴才再回来看望王爷。”
傅大声音哽咽，他受王爷恩惠赏识，过过一段极其风光的日子，这些他都是铭记在心的。
只是妻子之死在他心里同样过不去，他不愿再留在这个伤心地，决意要走。
谢恒有半晌没说话，眉头紧蹙，“你管事这些年，将谢家治理得井井有条，我谢恒铭记在心，若我告诉你，于我私心而言并不愿放你离开，你可愿成全。”
傅大想都没想，跪倒请恩，“求王爷成全。”
再劝也是无意，谢恒叹了口气，“罢了。”
他话未说完，听见后面有人唤他，“王爷。”
众人皆朝说话之人看去，府里的黎姨娘捧两卷简书，婷婷袅袅站在那处，腹部微微隆起，衬她一身慈爱温柔。
谢恒目光温柔几许，“你怎么来了？”
李满禧俯身请安，将两卷经书递到随侍棺材两边的仆妇手上，“妾身抄了些经，想烧给司妈妈，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傅大看着她，目光移到那几卷经书上，向着她的方向磕头道：“多谢姨娘，姨娘大恩，傅大来世必定当牛做马以图回报。”
那日漪澜轩黎姨娘冒死相救之事傅二已原原本本说与傅大听，他感念至深，唯觉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