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夜半,槐王府门前街路上无一人走过,守卫抱手而立,隐在门廊阴暗处昏昏欲睡。
阵阵暖风吹过,风灯无序摇摆,晃得地上的树影时隐时现。
远处一阵马蹄声愈靠愈近,不知何故,骏马时而发出痛苦的嘶鸣声,响彻长夜。
门廊守卫揉了揉眼睛,睡意惺忪地朝那处望去,便见一匹高大且十分眼熟的黑马朝王府奔来,上坐一个人影。
守卫一惊,那是槐王的良驹,当即便被吓醒了,人都精神不少,摇了摇身旁同伴,预备接驾。
但那马行到近前才看出骏马之上并非槐王,而是沈林。
沈林奔袭一日一夜不止,束发早已散乱,膝襕之下全是溅撒上去的湿泥,看上去十分狼狈。
门廊守卫疑惑不已,等他下马后接过马绳,“沈大人,槐王车马还在后头?需要小人去府里通传一声吗?”
沈林眉头紧蹙,一句话未说,脚步飞快往府门里去,眨眼间已拐过长径,直往后宅。
守卫立在原地,两两相望,一头雾水。
……
裴青林所用之毒虽是细细调配过的,不至于真伤了李满禧,可她身怀六甲,身体承受力本就不如旁人,到底还是受了一番罪。
日日夜不能寐,除了喝药几乎什么都吃不下去。
今日晚间,还察觉自身隐隐下红,裴青林即刻让她卧床修养,唯恐动作太大太剧烈都能叫这个孩子胎死腹中。
此事报给余氏知道,她吓得半死,当即便来碧落院探望,见李满禧一张小脸苍白的毫无血色,心中便有些骇然。
这是槐王的第一个孩子,若是不幸没了,于谢府来说是为不利,又加上谢恒离开前亲自请她照拂这个姨娘,定是看重这个长子,她这个做母亲的不好叫儿子失望。
接连两日没好好休息,余氏眼下青黑一片,“裴郎中,她究竟如何?这胎可还保得住?”
裴青林拱手回道:“毒素已全部逼出,若说胎像,还得静养几日看看情况。”
余氏点点头,语气威重而恳切,“那便请您好生照看,所能保她无虞,我必重重有赏。”
“是。”
余氏正想离开,碧落院的婢女松萝却突然推门进来,细声细气地通穿。
“太夫人!沈林小哥正在外头。”
她声儿小小的,里头夹杂着些许惊慌。
余氏微讶,眉头深深蹙起,满脸疑惑,“沈林不是随王爷在外,怎会……”
话还没说完,她自个儿反应过来了,眼睛瞪得极大,脚步很快地朝屋外走去,“他在哪儿?”
沈林就候在院中,余氏见到他满身狼狈,心中咯噔一声,已大概猜到,虽强行定了定神,话问出口时仍旧打颤。
“可是……恒儿出了什么事?”
沈林单膝打弯,跪倒在地上,“太夫人,王爷于河南府失踪,奴才带着人找了几日都未见踪迹,实在不敢擅自做主,特回府禀告太夫人!”
余氏脚下发软,幸而柳嬷嬷在后头扶着,这才没摔倒。
“他身边有那么多人守着,究竟为何会失踪!”
沈林头磕在地上根本抬不起来,声音闷闷的,“河南府连日暴雨,流民无数,王爷甫一赶到便投身救灾,前两日突发流民伤人事件,奴才与王爷被人群冲散,后……便再也找不到了。”
余氏身子一歪,“太子可有音讯?”
沈林摇了摇头,“还未找到!”
余氏心中大惊,太子与槐王接连失踪,眼下若叫朝臣知道,必引朝廷震荡,她强自站直身子,目光看向不远处被风吹摆动的林稍,吩咐道:“速去准备,我要进宫面见圣上。”
余氏因着丈夫和儿子功勋,有诰命在身,柳嬷嬷麻利地找出那身诰命官服,替余氏换上,系扣腰带时略带忧虑地问:“太夫人,此事事关重大,要不要告知老太太,由她进宫,圣上那边……”
“不必。”余氏长长叹了口气,“恒儿危在旦夕,身为他母,我应该走这一趟。”
柳嬷嬷欲言又止,终归还是没再多说一句。
碧落院内,余氏一走,李满禧挣扎睁开双眼,眼眸中尚且浑浊着一丝不清明,裴青林替她扎针,见她醒来,担忧地问:“可还有哪里不舒服?小腹可有坠感。”
李满禧没说话,看向一旁站着的松萝,声音干涩而虚弱,“王爷出了何事?”
松萝与裴青林对视一眼,上前来握住李满禧的手,“姨娘,王爷福大命大,必不会有事的,你别忧心,要当心自个的身子,就算不是为了自己,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啊。”
李满禧明眸晶亮,目不转睛盯着她,“究竟何事?”
松萝再三犹豫,还是不忍叫她瞎想。
“沈林小哥带回来的消息,说是,说是王爷……失踪了,至今已两日,仍旧了无音讯。”
李满禧秀眉深蹙,扭过头去,心间大恸。
“病中忌哀思,狸奴,万万不能伤心过甚哪。”裴青林替她施下一针,宽慰道:“槐王身边高手云集,失踪一定只是暂时的,他必不会出事,倒是你,怀有他的孩子,更该好好保重身体才是。”
李满禧闭着眼,良久寂静后沉声说道:“舅舅,还请你一定替我保下这个孩子,若他出事,总能留条血脉。”
裴青林松了口气,“我必竭尽我所能。”
槐王出事的消息不单单只传进了碧落院,不肖片刻,阖府都猜到了个大概。
温夫人披着一件衣服坐立难安,一时便要起身看一眼窗外,正在焦急打转之时,派出去打探消息的时嬷嬷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