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是不是每一个江湖人的心里都住着一位永远得不到的人呢?”
那是第一世,她在逛贴吧时候,树洞故事里,印象最深的一句话。
尸虞刚到五毒便被玛索收养,她无父无母,是玛索的灵蛇带来的孩子,小小的一团,静静地睡在篮子里。两只眼睛下各一点红痣,白嫩的小手握着一块帕子,名为尸虞。
玛索收养了她,养大了她。
尸虞一直以为自己只是个普通的小女孩,最想要的就是继承师父的位置,然后在五毒教内过一辈子。
前教主一声不吭就走了,留下艾黎长老和乌蒙贵长老支撑教内,尸虞理应更亲近玛索的父亲乌蒙贵,可她总是对乌蒙贵带着天然的排斥。
这是为什么呢?
尸虞被泡在毒池子里的时候想明白了,她根本就不是什么孤儿,是前辈子死在疫病中的自闭症倒霉蛋。
笑死,居然到现在才想起来。
每个江湖人的心里都有得不到的人,譬如魔刹罗于乌蒙贵,曲云于孙飞亮。
师父玛索为了救她被疯魔的父亲丢进毒□□嘴里,算算时间……已经被消化了吧。
早知道,就不说那些劝人宽慰反抗的屁话了,说不定这样师父还能活的久一点。
师父这一辈子,善良的不够彻底,也懦弱的不够彻底啊。
池子里女孩的视力逐渐模糊,她身上的伤口已经结痂,身体泛出诡异的绿色,她麻木了,在极致的情绪拉扯之间,困意逐渐袭来。
忽然,她好像看到远处的石门被打开。
有个银红色的身影,提着枪跑过来,脑袋后面垂着两条长长的羽毛,声音里满是少年侠气。
“头儿!这还有个小姑娘!”
小将军名为云破晓,天策府门下,跟着营队调查毒人之事,误打误撞来到关押着尸虞的地宫。
尸虞被放回毒的,但教内有了新教主,果然……是曲云,还有变成大毒人的孙飞亮。
不过这些跟她没什么关系,她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却又是挂名玛索的弟子,尸虞自知跟以前的朋友们也融不到一块儿去,索性沉下心来研习蛊术。以性命为代价获取力量,给自己报仇,然后算着安史之乱的日子,想着在战场上,混一混,算是给师父“还债”。
“阿虞阿虞!阿虞!你好厉害啊!!”
“嗯嗯嗯…”
“咦,真敷衍!”
兜兜转转,尸虞和云破晓被分到了一个营地。
天下大乱,百姓流离失所,尸横片野,我辈少侠自当义不容辞,
……
都是屁话
这个世界跟尸虞有什么关系,玛索死了,成了臭□□胃里的一堆液体,连骨头渣子都没剩下。
可云破晓总想把尸虞拉出来,他带着她守东都,战潼关,支援苍云,在万军中穿梭,一次次把她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
雁门关的雪太厚了,厚到尸虞不敢想象来年青草依依。然后,云破晓说,要为她养一枝桃花。
“阿虞,你多笑一笑,事情再难都会过去的。”
云破晓是个傻子,冬天哪儿能养的出桃花呢,带着一盆枯枝跟她跑东跑西的,无不无聊。
后来,在不知道多少次打退狼牙的进攻后,战争迎来了短暂的喘息。云破晓和尸虞一起去逛了镇上的上元节,华灯初上,尸虞仿佛看见自己的师傅就在不远处望着她。
可是玛索已经死了,生死蛊都救不回来。
她在尸虞的眼皮子底下被乌蒙贵丢进□□嘴里 ,在最开始那些孤独无助的夜晚,她一个人被两条大铁链子锁在毒池子里,想的是什么呢?
如果足够强大的话,就能保护所有人了。
“阿虞?阿虞?乖乖?”
云破晓戳着尸虞的腮帮子,把她从回忆中拉回来。
小将军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润,那天他们俩走了很长的路,看了许许多多的花灯,路上是各门派的弟子和行人,一切仿佛回到了大唐盛世,天宝年间。
“阿虞,等到我们把反贼打跑了,就去看阴山的草原,去明教的三生树,万花晴昼海,就去好多好多地方,看好多好多风景,好不好?”
“不好。”
“那就这么说定了,阿虞!”
“回去睡觉了。”
“阿虞,我们肯定能赢的!”
云破晓想把尸虞拉出来,尸虞出不来,她马上就要死了。早些年伤了底子,又以自己为蛊,强行提升实力,尸虞早该死了。
本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可怜善心,尸虞把生死蛊种在了云破晓身上,然后死在了战场上。
她记得云破晓最后看她的神情,目眦欲裂,疯了一样。
她不知道的是云破晓确实疯了,带着不敢说出口的爱意,云破晓没能像他的名字一样破除灰暗的天空。
所有人皆大欢喜,唯独他,他捧着一株不合时宜的桃花,走遍了大江南北。
他甘愿成为研究毒人转化成普通人类的实验品,别人只道他胸怀伟岸,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存了私心。
阿虞,如果成功了的话,你口中那个千年后的未来,或许会有我的存在,只不过是我看不到罢了。
他被封存在那种类似尸虞儿时待过的毒坛子里,带着一腔孤勇。
三百多年过去了,曾经的少年小将军早就不复存在。现在是于看到的只是一个被蛊虫寄宿了的空壳,这具身体面目全非,行将就木,带着三百年的执念,成为了最接近兵神怪坛的作品。